01 年的声音
小时候是急切的盼望着年的到来的。
入冬后天气转冷,漫长寒冷的冬季迫使大人们都蜷缩在屋子里不愿出门,每日打着扑克无所事事的消磨时光。只有放了寒假的孩子,才用他们欢乐的笑声,去迎接年的到来。
3、4公分直径的木棒截成5公分长,一头做成尖头圆锥体,在尖头钉入一颗滚珠或图钉,冰陀螺就做好了。一人手持一根小鞭子,就在村边已冻成镜面的湖泊上,把陀螺抽来抽去。随着小鞭发出的脆响,年近了。
滑冰车,在做好的木凳压上铁条或竹板,在冰面上轻轻一推,孩子们就飞快的滑走了。村庄的湖面在冬季水浅且冻的格外结实,十几个孩子在上面嬉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偶尔冰面发出声响,孩子们就哄笑着全都跑开了。就在这漫天的笑声中,年又近了。
大人们赶集买回的鞭炮,在除夕当晚被大人们整串点着,几秒钟劈啪放完的放法,自然是极大的浪费。我们孩子会很珍惜的把一串拆成一个一个的小炸,用玉米杆芯做的火折点了来放。胆子大的,拿在手中点着引线,在炸响前快速扔向空中。反应的时间只有零点几秒,当是孩子中胆子最大的方敢如此戏耍。我对此记忆犹新,因为我试着扔过一次,迅雷不及掩耳间它就已在我手中炸响,炸的我满手黑灰,晚饭好吃的烙饼因为手痛,都比小叔吃慢了好几张。就在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年终于来了。
这一天,父母会穿上整年最新整的衣服,我们孩子也会被强迫着洗头洗脸,穿上新衣,迎接年的到来。除夕夜,村子里开枝散叶的一大家人会团坐在父母家,看着黑白电视里演出的春晚节目,聊着家长里短的各色故事。我们孩子们大呼小叫得跑作一团,四处追打着,却不会再被大人们呵斥。屋子里的圆桌上摆着奶奶和婶婶们忙碌作出的年夜饭,雾气翻腾间,推杯换盏间,除夕夜到了。
大人们陆续走出屋外,拿出我们一直苦寻不到的鞭炮和烟花,在院子里燃放起来。火树银花,炮声轰鸣,老屋外不远处的村庄那里也闪着火光,传来炮响,年的声音,就在这一刻发出最欢快最热闹的声响。
02 年的味道
桌子上摆着的年夜饭,是一年里只有这一天才会见得到的,这些好吃的,在过年前就早已准备妥当了。
必不可少的自然是猪肉做成的各道菜肴。年前,各家被养了许久的年猪已被野菜和糠麸喂养的体态健硕,正是宰杀的好时候。杀年猪的时候,全村人都会来帮忙,四蹄捆绑的猪嚎叫着被屠宰放血的场面,年幼的我从不敢去看。每次挤进人群,都只看到猪已被投进一口沸腾着的的大铁锅中,烫皮去毛。去完毛的猪,大人在后腿根切开一个小口插入一根软管,用打气筒往里打气。一边打气一边还有几个大人用木棍用力敲打猪身,很快,被充了气的的猪就变大了,圆鼓鼓的很是喜感。杀猪师傅会将年猪分割成大小不一的许多块,村子里来帮忙的人家都会分得一些过年的猪肉。在这一天,一般都会宰杀上7、8头猪。
小时不记得其他太多细节,但我独记得清楚的,是杀完猪后,被吹成皮球给我们孩子玩的猪尿泡,被一整个村子的孩子们踢得满空飞舞。
年夜饭的主要菜肴,就围绕着和年猪有关的一切食材展开了。炸丸子、炖排骨、卤肘子,都是寻常的美食,唯有一道炕血肠,是走遍多个远方,也不会忘掉的家乡味道。
在滤净的猪血中加入面粉、葱姜蒜末和各色调味,灌入洗净的猪大肠和小肠中,扎好煮熟即可。煮熟的血肠发着褐红色的光,奶奶一节一节扎好放进悬挂在房梁的篮子里,许是怕我们偷吃了。此时,几千公里外温润的南方,那边人们也用类似手法的开始制作腊肠,这又是另外一种家乡的味道。美食,从未因地域的差异而改变,只是跟随水土的风味而升华。
血肠一般不直接食用,需先将一个鏊子(直径半米的厚平底锅)架到火上,烧热后,放入一勺乳白的猪油。猪油化作琥珀色的一汪缓缓化开,并渐次跳动起来,发出滋滋的炸响。大人将切成片的血肠,小心在鏊子中铺开,煎至一面焦黄时就迅速翻面。待肠衣被油汁煎至缩紧半透明,就可以吃了。满怀的期待在此时更升华了它的味道,一口咬下,油香释放出血肠内多种食材混合的味道,让人整个身体都会跟着颤栗起来。
年夜饭,除了这道炕血肠和其他各类菜肴,必不可少的,还有一大盘咸辣脆爽的酸菜和奶奶做的凉粉。年景好的时候,我们几个小孩还会吃到千里之外运来的带鱼和冻虾。
后来,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老屋的一大家子都陆续走出了老屋,走出了乡村。有的去了部队当兵,有的去了城里安家落户,还有的去了更远的远方。过年的时候,每家饭桌上摆的食物越来越丰盛。但,开枝散叶的一家人能团团圆圆聚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年的味道,最后也就定格在了儿时年夜饭那温馨热闹的团圆时刻。
03 年的画面
大年初一,要先去给长辈拜年,爷爷奶奶及一众亲戚拿出包好的红包,顺手还塞给我们几个花生和糖果。我们拿了压岁钱,就一溜烟的跑去村头买鞭炮、零食去了。
乡公所照例要在初二初三举办春节社火表演,村子也早在节前就开始制作舞龙了。会木匠手艺的叔叔们扎龙骨,手巧的婶婶们负责糊龙皮,还要请村里画功最好的爷爷来画龙点睛。一堆毫不起眼的木头、竹条、布片,就在村公所的空地上神奇的变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的龙。我们孩子每日都会去查看进度,感觉它的诞生,我们也是出了很大一份力。
到了赶社火这天,周边十里八乡几十个村子的人都赶到乡公所的街道上来了。不长的街道两边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各村的舞龙和秧歌队伍也全都汇集到了乡政府门前的马路上。我仗着身子轻小,挤到最前面,瞪大眼睛寻找着父亲和叔叔们的那条龙。但龙实在太多,舞龙的大人们又都穿着类似颜色的舞龙服,终究是只看了一场锣鼓喧天的热闹。
不过,我们孩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戏台广场前的各色小吃给吸引走了。一个糖人只要1毛钱,是可以用转盘决定糖人是什么造型的,我想要一个孙悟空的糖人,却只转到一个猪八戒。我遗憾的看着师傅娴熟地用糖汁画出一个猪八戒递给我,许是看出我眼中的失落,他笑着说道:“傻娃娃,猪八戒的糖汁比孙悟空要多哈”,我一下就不那么难过了。
爆米花摊边上的生意永远是最好的,奶奶拿出装好的一口袋苞米,三斤苞米可以爆两斤爆米花,一斤算作师傅的手工费。孩子们都期待又害怕地等着那一声“嘭”的巨响,尖叫着在升腾的雾气中捡拾蹦出来的散落爆米花,这可是免费又美味的零食。
运气好时,广场上还会碰到耍猴的走街艺人。训猴人持着鞭子,让猴子一会敲敲小鼓,一会走走钢丝,更厉害的还能骑着一辆小自行车走呢。大人们看的哈哈大笑,我却每次都很可怜那几只被皮鞭驱赶的小猴,把我好不容易抢到舍不得吃的爆米花偷偷塞给它们。
社火上飞舞的竹龙,锣鼓喧天的秧歌,得不到的孙悟空糖人,雾气中升腾的爆米花,可爱又可怜的小猴,构成了我儿时的最有意思的一副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