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莫负了这一树繁华

折花逢驿使,寄予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陆凯

不知春风何时起,转眼姹紫嫣红开遍了。泛舟绶溪,水碧树绿,阵阵清凉扑面而来;时有白鹭掠过头顶,溪上更有野鸭结伴优游戏水,夹岸桃花在阳光下更显得娇俏可爱。待到春风更甚时,远在帝都的玉兰也会绽放街角。

最是春色撩人!每当暖阳普照、春风拂面,总会不禁赞叹“好天气也”!想那杜丽娘第一次踏入后花园时也是如此赞叹,婉转动人地唱道“【步步娇】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那一刻,春风将轻软的游丝吹进幽深的庭院,也吹开了杜丽娘常年闭锁的心扉。春风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一时之间连空气都变得温柔了。那年花开正浓,唐伯虎痴当桃花仙人折花当酒钱,还说什么“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至落花时节,作诗葬花,以慰逝去繁华。有《唐伯虎佚事》记之,“至花落,遣小伻一一细拾,盛以锦囊,葬于药栏东畔,作《落花诗》送之。” 实比林妹妹有过之而无不及。

爱花惜花,自古有之。花可为信物、可为供侍、亦可为雅事。当爱花成为一种风尚,花便因此有了不同内涵。古人爱花远甚今人。他们种花、赏花、摘花、赠花、佩花、簪花、插花,制作梅花纸帐,甚至流行在脸上仿画桃花妆……花必尽其妍,非要开到荼靡才好,这是花的姿态;人必尽其心,方能知其性,这是人的姿态。或许也因此,古人对花有着谜一般的喜爱和尊崇。清代李渔可谓风雅至极。其为赏梅,不仅要支起三面帐篷,还要设炉添碳,或置屏风设窗立小匾,才能喝酒赏花。不解之人会误以为是他矫情任性,实则恰恰是对梅花最高的敬意。

      “观梅之具有二:山游者必带帐房,实三面而虚其前,制同汤网,其中多设炉炭,既可致温,复备暖酒之用。此一法也。园居者设纸屏数扇,覆以平顶,四面设窗,尽可开闭,随花所在,撑而就之。此屏不止观梅,是花皆然,可备终岁之用。立一小匾,名曰“就花居”。花间竖一旗帜,不论何花,概以总名曰“缩地花”。此一法也。若家居所植者,近在身畔,远亦不出眼前,是花能就人,无俟人为蜂蝶矣。”

    ——《闲情偶寄 梅》

相较之下,折枝插瓶无疑开启另一番天地。明代的高濂先生,亦是奇人。生活中少不了瓶花的陪伴。在其《遵生八笺·起居安乐笺》里描述书斋陈设,“左置榻床一,榻下滚凳一,床头小几一,上置古铜花尊,或哥窑定瓶一,花时则插花盈瓶,以集香气,闲时置蒲石于上,收朝露以清目。”简淡清雅空间里,展现的是一种文人理想的生活风景。他说插花是“好事者本身执役,岂可托之童仆为哉?” 每天早上更是亲自进花园采回带露水的鲜花插瓶,以供书斋清玩,还著有《瓶花三说》,系统解锁瓶花的高级玩法。晚明画家陈洪绶的画里则常有石桌、木瘤椅、古琴、书卷、香炉、瓶花、酒罐等,为画中古老静谧的气氛带来一丝生意,也让我们得以一窥晚明文人式插花的优雅风景。

对于文人来说,插花和书画一样,彰显着主人的精神气质,更是人文品味与美学意趣的结合。此心同,此理同。从此,花便有了另一种可能。记得有客曾问高濂,如果没有好的瓶子,如你所言,是不是就无法插花了?高濂答到,“若以无所有者,则手执一枝,或采满把,即插之水钵壁缝,谓非爱花人与?何以轮瓶美丑“。作为四般闲事之一,插花不仅仅是一种休闲娱乐活动,更是一种寄情花木的生活方式,且把春留住,任其缓缓归。不必要有美好稀有的器物做装点,但必要有一颗爱花之心、惜花之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活的趣味往往在情不在物,情之所至,万物便多了一层趣味,不再是“青山自青山,白云自白云”两相忘的境地。南方的天、树上的花、盘旋的鸽子,路边的灯、这个季节的所有都会刻在记忆里,成为美好的回忆,就像小时候的彩虹、太阳雨、炊烟、田野、乡村、火烧云一样,刻在记忆里,珍藏一生。万物终会消散,唯有真情长存。在这个充满生命力的时节里,不妨闲醉花阴,或折枝插瓶,或独坐小园,或扛花赴约,莫负了这一树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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