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论浪漫三：穷浪漫和审美

推荐编辑：画字儿 

推荐理由：  文章开端从“穷浪漫”的有趣说法浅显着手，列举古代文人雅士采菊、赏月、泛舟，引出“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皆是造物主赠予人间无穷尽的清欢； 文中将推演枯燥数学定理阐释为“无所为而为的玩索”哪怕乞丐也可以拥有“这一点真理”的热忱趣味，研究数学也是一种浪漫，觉得有趣就是欣赏，毫无违和之感； 文末以李泽厚、朱光潜等研究美学的大师在极端环境下对于美的坚持和求索，令人动容，引人深思。 文章思路开阔，视野独特，论证严谨并不失趣味美感，堪称优质美学文章，大力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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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浪漫，大多数人联想到的是小资生活。但是有时候，穷也可以很浪漫。记得高三的时候，为了提高英语阅读的词汇量，我给自己定下来每周阅读一本书虫的目标。这种双语小说，学校图书馆没有，只能到学校对面的书店去看。当时生活费有限，一顿午饭的钱是一块五，一本书值好几顿饭的钱，我舍不得花钱买书；而且，一本书虫只需要2到3个小时就看完了，看完了就想看新的，也没必要买。所以我干脆就蹲在学校对面的书店，每次都是只看不买，但绝不弄脏书。现在回想起那段蹭书的时光，虽然很穷，但觉得充实有趣，也有点浪漫。所以，我想，世界上或许存在一种浪漫，叫做穷浪漫。

如果浪漫是指一种理想主义，那么人穷志不穷，穷和浪漫搭配，恰如其分。不过浪漫的这种定义，现在比较少用。如果浪漫是指充满诗意，那么贫穷已经把通过物质来实现浪漫的方式排除了，贫穷还想要浪漫，就只剩下有趣这一条途径。

举几个古人穷浪漫的例子：

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曾皙：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陆游：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苏轼：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陶渊明锄地、采菊；孔子吃饭、喝水；曾皙和朋友结伴游水、吹风、唱歌；陆游听雨；苏轼和友人泛舟，喝酒、吹水、赏月，这些都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穷浪漫。其实不过是日常的生活，他们享受的是大自然的免费馈赠。但是即使过了千年，我们依然觉得他们的生活有趣和浪漫。从这些例子可知，只要用欣赏的眼光去品味生活，在日常中寻找趣味，不用挤去人头攒动的5A级景区，日常生活也可以变得有趣和浪漫。

除了日常的风、花、雪、月等可以有趣，琢磨抽象的理论、也是一种趣味，是另一番的穷浪漫。比如，“费马大定理”的证明就是一个传承了300多年的浪漫。据说，费马在《算术》这本书的页边处，写下了费马大定理，而且声称有一个十分美妙的证明，因为空白太小，写不下。此后历经358年，经过数代数学家和数论爱好者的不懈努力，才终于证明了“费马大定理”。为了证明这个定理，需要提出全新的数学工具，因此我们不仅得到了一个被证明的定理，而且证明过程比结果更有意义。

证明数学定理，几乎不需要任何物质基础。就算是一个乞丐也可以思考定理的证明过程。如果说证明数学定理是一种穷浪漫，穷恐怕容易得到大家的认同，至于浪漫，很多人也许并不认同。毕竟，数学是如此的抽象和烧脑。

为何，研究数学也是一种浪漫，这要从审美的本质说起。朱光潜认为，欣赏（或者说审美）是“无所为而为的玩索”。数学家、哲学家和科学家对于他自己所见到的一点真理都觉得有趣味，都用一股热忱去欣赏它。真理在离开实用而成为情趣中心时就已经是美感的对象了。“地球绕日运行”，“勾方加股方等于弦方”一类的科学事实，和《米洛斯的爱神》或《第九交响曲》一样可以摄魂震魄。

“觉得有趣味”就是欣赏。你是否知道生活，就看你对于许多事物能否欣赏。在欣赏时人和神仙一样自由，一样有福。

有趣和欣赏除了是一种享受之外，还具有超越困顿时光的力量。美学家李哲厚在下放的时候，随身携带了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就靠研读这本书度过了那段苦难的日子。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的木心坦言，他是靠着文学和艺术维持着生命。上帝已经死了，身边又没有亲人和恋人，审美是他的唯一依靠。

而对于朱光潜来说，审美的力量，不仅可以维持自身，还可以净化世界。朱光潜的《谈美》写于日军攻占东三省和轰炸淞沪的1932年，朱光潜的朋友，有些人已遭惨死，有些人已因天灾人祸而废学，有些人已经拥有高官厚禄或是正在“忙”高官厚禄。在这个危急存亡的时刻，朱光潜认为当务之急是“谈美”。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们，经常谈论的是明星八卦、时事、股票、芯片、5G等，很少谈美；一个生活在战争年代的人，居然认为首要之务是谈美。这难道不令人震惊、好奇和敬佩吗？

朱光潜坚信：中国社会闹得如此之糟，不完全是制度的问题，是大半由于人心太坏。美感的世界纯粹是意象世界，超乎利害关系而独立。艺术的活动是“无所为而为”的。要求人心净化，先要求人生美化。

90年过去了，现在我们生活在物欲横流的时代，成功的标准是那么单一，企图通过美育来净化世界，看来是过于理想主义了。但是坚守一份穷浪漫还是非常美好的，钱不用很多，邀三五知己，爬山、吹风、漫步、赏花，或者独自一人看书、写作、下棋、品茗，不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