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原来他就是那个叶庄啊！”
江帆猛拍大腿又爆了一次粗口，所幸这次全场掌声够大，他说的话只有周文豫听见了。“谁？”周文豫问。
大都荟集团近两年势头迅猛，但主要业务范围是餐饮、娱乐和休闲服务，跟天湖的业务并无交叉，周文豫对它的了解也就仅止于“听说很厉害”而已，出来创业之后夙兴夜寐，更是无暇关心大公司之间神仙打架般的口水战，对高管一概不熟，虽然一早就在交流会的流程资料上看到了叶庄的名字，也仿佛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却不明白江帆为何反应那么激烈。
“你没听说过这人？”江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能吧？你也在互联网公司干了七八年啊？”
互联网公司是互联网公司，但做了七八年的事却不知到底和互联网有几成联系。周文豫心想，如果说互联网公司是一座摩天大楼，有人组成了外表光鲜亮丽的玻璃幕墙，有人组成了内部关键的枢纽管线，而他们做BD的可能就是倒进地基坑里的水泥，铺在地上的地砖。
但他没说话，因为他陡然察觉了江帆有着与他完全不同的自我身份认定——这个小子从一开始就从身到心都是一个互联网人，甚至无关具体的岗位，都一直身处“圈子”之内，而那是他从未真正进入过的圈子。
“叶庄……怎么说呢，虽然他是有好几年没在国内露面了，但毕竟是当年圈子里最传奇的人物，媒体当初都是按天才少年的套路包装的，什么五岁开始学编程，高中就能写机器人程序，吹得他仿佛动动手指就能攻破五角大楼的防火墙。”江帆果然没有觉察到周文豫的情绪，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一个技术牛人？”周文豫问。
“不仅仅是。你记得我说起过上大学那会儿搞的一个在大学校园里送宵夜的项目吗？就是咱们现在云果篮这个业务的1.0测试版。”
“嗯，你说过。”
“我那时候小打小闹地搞了一个学期，被一个指导老师相中，他跟我说你去参加一下大学生创业大赛试试看，如果冲进了前三名，就有100万的启动资金可以拿。我想着反正也没坏处，就报了名。但那时候哪知道BP是个什么玩意儿，瞎写了一通，路演时还被评委刁难，最后将将混了个第九名，启动资金什么的当然泡汤了，象征性地发了500块奖金，我请团队里的兄弟们喝酒，还倒贴了100多块。”江帆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然后指了指台上，“那次比赛的头名，就是这家伙，我们对门学校的，比我高两届。”
“那你刚才在楼上怎么没认出他？”
“当年没打过照面，就远远地见过。那时候他是个计算机系宅男标配穿衣模板，T恤牛仔格子衫，灰头土脸的，哪儿像现在这么……啧啧。”
江帆辍学时不过19岁，比他高两届的也就20刚出头。“20来岁，还在念书，手里就拿了100万？”周文豫也咂了咂舌。
“不是不是。”江帆连连摇头，“他当时获奖的项目是个社交平台，不是写在纸上的BP，而是已经成型的产品，运营一年，注册用户就破了千万。他根本没要什么启动资金，而是直接就把这平台卖了，21岁不到，立地成为千万富豪。”
周文豫不由得向台上望去。叶庄正在就就三公里内的配送业务侃侃而谈：“做O2O业务，实际上是织一张网。网织得太疏，会漏掉很多潜在的机会；但想把网织密，成本会几何级递增。三公里是一个最为恰当的单元，数学模型和试点数据都不约而同地证明了这一点……”
除了偶尔冒出来的专业术语之外，现在叶庄的身上再看不出半点计算机系宅男的影子，一举一动都显出见惯了大场面的从容。西装虽然跟这场合不太搭调，但足以让他看上去妥帖而精致，并且显然对于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习以为常。
周文豫无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21岁：在逼仄的船舱里顺江而下，在上海林立的高楼之间奔波，穿着借来的不合身的西装，被拥挤的人潮推进人才市场去找工作。而别人在那时已经牢牢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和人生。
他忽然想起一句不记得哪里听来的毒鸡汤：你的终点，对于某些人而言连起点都算不上。
“听来还是有点干货的。”周文豫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个人绝不仅是“有点干货”这么简单。终端物流向来是这个行业中管理最困难、风险和成本最难控制的版块，能像叶庄这样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地分析清楚的人不太多见。但越是看叶庄毫无瑕疵的表现，他越是感到内心有一道过不去的坎，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蜻蜓点水的样子。
江帆却不知道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岂止干货！这人吧，就是最最聪明的那一小撮。”他捏起两根手指搓了搓，做了个“一小撮”的动作，“他卖了项目之后去了美国，起先还是做技术，后来听说是嫌技术不好玩了，开始玩资本，几年下来赚了多少钱谁都不知道。现在不知为啥忽然又跑回国来做实务，大概是躺着等钱生钱的游戏也玩腻了吧。”
周文豫嗯了一声，又听了一会儿叶庄的演讲，冷不丁开口问道：“这个人现在在关注我们公司？”
“他还知道你呢！”江帆答道，“刚才他在楼上还说，有机会想跟你见面聊聊。”
“是吗。”
周文豫不再说话了，接下来的全程他都盯着屏幕上的PPT，但仿佛并不是在看上面的内容，只是若有所思。
散场的时候他和江帆去找叶庄换名片，但叶庄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递名片的递名片，要电话的要电话，约采访的约采访，还有年轻女孩子排着队求合影，愣是一点缝隙都没给他们留。
“知道的是知道这是创业交流会，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是什么明星见面会啊？”江帆被两个用力往前挤的小姑娘踩到了脚，还是高跟鞋。他又不好认真发作，只好退到一旁，一脸不屑地占点嘴上便宜。
“按你的描述，说他是个明星也不为过吧。”周文豫站到他的身后。
“那还不是因为小姑娘们只会看脸！”
说是小姑娘，来参会的女性却多数都有着CXO的头衔——姑且不论公司是大是小。只凭脸是断然无法征服她们的。叶庄站在她们中间应接自如，不时还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什么时候去创业？我这才刚领了大都荟一个月的薪水，可别给董事会炒我鱿鱼的借口啊！”“跑车为什么不买敞篷的？那当然是因为不想和路人分享副驾驶的美貌啊！”惹得和他交谈的姑娘们笑声不断。最后他还颇为绅士地载了一个小记者去赶场，说是地方顺路，一脚油门的事情而已。女孩受宠若惊，在一群莺莺燕燕们的目光下坐进了那辆颜色骚气的保时捷，僵硬得腿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周文豫和江帆从头到尾没能挤进这众星捧月的场子，干看了半天之后，江帆一把扯起周文豫就往外走。“走了走了，我都快被香水味熏窒息了！知道是他就行了，联系方式总归是好打听的。而且说不定，到时候还是他先来找你。”
周文豫回头看了一眼，保时捷从他身边滑了过去，透过半开的车窗，他看见叶庄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完全没有留意到他。
他觉得江帆实在过于异想天开了：一个名校出身的海归精英、新锐独角兽企业的CEO，怎么看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和他们这些在社区里倒腾蔬菜水果的人能产生什么交集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