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丰三年(一〇八〇)正月初一,苏东坡已和长子迈离开京都,起程前往幽居之地黄州,迈当时已经二十一岁。
黄州是长江边上一个穷苦的小镇,在汉口下面约六十里地。在等待家眷之时,苏东坡暂时住在定惠院。
这个小寺院坐落在林木茂密的山坡上,离江边还有一段路。他和僧人一同吃饭,午饭与晚饭后,总是在一棵山楂树下散步。
不久,身边便有了不少的朋友。徐太守热诚相待,常以酒宴相邀。长江对面,武昌(不是今日的武昌)的朱太守也常送酒食给他。
在雨天,东坡睡到很迟才起床,快近黄昏时,散步很久,在起伏不平的东山麓漫游,在庙宇、私人庭园、树荫掩蔽的溪流等处,探胜寻幽。
在别的日子,有时朋友来访,则一同到长江两岸的山里游玩。那一带是丘陵起伏林木茂盛之区,乡野风光如画。南岸有矾山,耸立于湖溪交错的平原上。
在一个穷苦小镇生活,对常人来说是不幸、是痛苦,苏东坡却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让我们看起来如此诗意而美好,好像这就是我们向往的生活,无忧、有趣。也是苏东坡的这种人生态度,让我反省自己,有时候自己觉得很难,想发牢骚,可是真的有那么难吗,我真的无法应对吗?
苏东坡的生命里没有失败,每一次命运的捉弄于他而言都是生命的升华,苦中作乐,在逆境中善于发现生活的美好是他独特的能力伴其一生。而他之所以伟大恰恰在于他能将避之不及的悲剧一点点揉碎在美好的文字里,抒情的、励志的、哲理的、豁达的、率真的……。
在控告苏东坡案中,王巩获罪最重,现在流放在偏远的西南。苏东坡给他写过几封信。先表示己事使王巩受牵连,而受此苦难,至为难过。但接到王巩的信,知道王巩能于哲学中自求解脱,他回信中说:“知公真可人。而不肖他日犹得以衰颜白发,
在控告苏东坡案中,王巩获罪最重,现在流放在偏远的西南。苏东坡给他写过几封信。先表示己事使王巩受牵连,而受此苦难,至为难过。但接到王巩的信,知道王巩能于哲学中自求解脱,他回信中说:“轼近颇知养生,亦自觉薄有所得。见者皆言道貌与往日殊别。更相阔数年,索我阆风之上矣。兼画得寒林墨竹已入神品。行草尤工,只是诗笔殊退也,不知何故。
可能作画可以静心,将接收到的外部刺激形成的情绪波澜逐渐消弭,归于平静;作诗确是抒发,将接收到的外部刺激形成的情绪波澜加以激发扩大,情动于中而行于言,情绪更激荡。
那时苏东坡又吸引了一些古怪的人物,其中两个是道士,不但深信道教,而且是闲云野鹤般四海遨游的。因为苏东坡对长生的奥秘甚感兴趣,子由特别介绍其中一个去见苏东坡,此人据说已经一百二十岁,后来这位道长就成了苏家的常客。第三年,诗僧参寥去看东坡,在苏家住了一年光景。
但是东坡最好的朋友是陈慥,当年苏东坡少壮时曾和他父亲意见不合,终致交恶。陈慥住家离歧亭不远。东坡去看过他几次,陈慥在四年内去看过苏东坡七次。
今天中文里有“季常之癖”这个典故,季常是陈慥的号。陈季常这个朋友,苏东坡是可以随便和他开玩笑的。苏东坡在一首诗里,开陈季常的玩笑说:“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因为这首诗,在文言里用“河东狮吼”就表示惧内,而陈季常是怕老婆的丈夫,这个名字也就千古流传了。
苏东坡这一生好朋友实在有多点,可能很多人仰慕他的人格魅力和诗才。
苏东坡家庭很幸福,在他的一首诗里,他说妻子很贤德。大约在此时,东坡收朝云为妾。我们记得,苏东坡的妻子在杭州买朝云时,她才十二岁。
苏东坡晚年流放在外,始终随侍左右的便是朝云。1083年,朝云生了一个儿子,东坡写诗一首,用以自嘲:“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苏东坡喜欢做菜,在黄州猪肉极贱,可惜“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他颇引为憾事。他发明了不少炖肉煮鱼的办法,到现在还被当地人沿用。他还发明了一种青菜汤,就叫做东坡汤,是穷人的吃法,他也到处推荐给和尚吃。
在这种农村气氛里,他觉得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像田园诗人陶潜的生活,他对陶潜极其佩服。渊明也同样,因为厌恶官场争斗和拍马的风气,自己解官印去职,归隐农桑。苏东坡写过一首诗,说陶潜一定是他的前身。
他还把陶渊明《归去来兮》的句子改成民歌,教给农夫唱,自己种田累了的时候,也会放下犁耙,手拿一根小棍,在牛角上打拍子,和农夫一起快乐的歌唱。
苏东坡常说,失去人间美好之物,也是一种福气。他能够一生到处快乐而满足,就是因为持有这种豁达幽默的看法。他现在衣食可以自给自足,感到心满意足。他今天常使我们感到亲切的,就是这一片自然之心。
苏东坡被贬到贫穷肮脏的小镇黄州,而在他却可以当成一种福气来看待。他快乐的当起了农夫,自己种地,酿酒,做菜,盖房子,无论怎样都要认真的生活,无论生活给他多少不公与不幸,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他懂得感恩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也非常慷慨的把一切分享给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