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别叫,是我!”
白蕊抬头,看清了来人,伸手扒开他捂在自己嘴巴上的爪子。
不由得怒道,“杜月笙,你是疯了吗?”
一身黑色的衣袍,前面的衣摆被撩起掖在腰间,他整个人几乎要隐在黑暗中。
只是那双看着白蕊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却又万般灼热。
看着白蕊低声痴痴地笑。
白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四处张望有没有可疑的人,“不是叫你低调点吗?你怎么又来了?”
他几乎把她圈围在墙上,见她如此不专心,不由得上前两步,挨得更紧些。
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就要伸手去搂她的腰。
却被白蕊一把无情地推开。
她细眉微蹙,一双含了江南烟雨的杏眸,噙着怒气和泪水。
似是委屈,又似是无奈。
“杜月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她这句话,像是黑夜中点燃的一根烟,把他的心无由来地烫了一个洞。
他极力忽略内心隐隐发作的痛,双手死死地擒着她的双臂。
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喃喃地撒娇,“阿蕊,我只是想见见你。”
白蕊没有推开他,相隔七年后的重逢,一切都变了。
既然没有缘分,为什么还要重逢呢?她感到疲惫极了。
“谁?”察觉到有人,杜月笙一把将白蕊护在了身后,掏出手枪对准巷口逆光走来的人。
洛以琛举着双手,缓缓走近。
很抱歉地看向身后基本被杜月笙遮得严严实实的白蕊。
“不好意思,白小姐,我找你。”
闻言,杜月笙怒气冲冲地拿枪指着他,“滚开!”
洛以琛有点无语,他是打搅了他们约会,但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吧。
“杜月笙,你敢进法租界?”
“哼,这世上还没有我杜月笙不敢的。”
“是吗?”
洛以琛快步冲上前,一个扫堂腿扫过去,杜月笙急退几步。
还未来得及反应,洛以琛一个转身腾空而起,脚已经朝他的面门直击而来。
他立即双手交叉格挡,却不想洛以琛变了动作,脚一抬狠狠地往他格挡的双手踢去。
杜月笙感觉手传来疼痛,正想举起枪崩了这个人。
洛以琛一个滑跪,从他侧边滑过,手腕一扭,直接夺了他的枪。
杜月笙气急,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趁洛以琛还未起身时,一脚向他的背部踢去。
洛以琛一侧身躲过杜月笙的攻击,双手紧紧扣住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脚。
一用力,杜月笙一个旋身,急急跪落在地上,连连退了几步。
他起身还要进行攻击时,一把枪稳稳地指在了他的脑门上。
“洛探长!”
白蕊在旁一直看得胆战心惊,又怕自己的叫喊引来人,所以只能在旁干着急。
打斗结束,她三步做两步,一把抓住了洛以琛持枪的手。
杜月笙狠狠地瞪着他,好像要吃人一样。
洛以琛手指一旋转,将枪收了回去。
“白小姐,抱歉今晚打扰,但我有些事要请教你,请问你有时间吗?”他这话说得十分没有诚意。
但白蕊还是点了点头。
“阿蕊!”
白蕊深深地看了杜月笙一眼,决绝地说道,“杜月笙,别再来找我了。”
洛以琛伸手递给白蕊一方手帕。
白蕊接过,擦了擦眼泪。
“多谢。”
“他若不退,命就难保。”
“我知道。”
“白小姐,季舟眠死的前一天,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白蕊摇了摇头,“我是下午三点一刻去的,才半个时辰就回家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白小姐不是凶手,那你觉得李小姐呢?”
他的话让白蕊一愣,呆呆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你觉得不是?”
“我不知道。”
“为何不知道?”
“我不知道李滢是不是凶手,但季舟眠对李滢来说,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是吗?怎么不一样?”
“李滢和我一样,生在这个世道,生来就是这样卑微的身份,只是凭色侍人。她得了普米尔的欢心,所以别人捧着她,而我……”
“而你,只要有人对你动手动脚,杜月笙就会想方设法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白蕊沉默了。
七年再重逢,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他们无法回到过去。
可笑的是,她虽明面上拒绝和他见面,拒绝他的告白,却又处处享受着他的保护他的好。
如今,她若是任他再疯闹下去,他有可能就会多一份危险,他已经为了她树敌太多。
丽都歌舞厅是什么地方?是法国人、日本人、奸佞、卖国贼聚集的地方,他势力再大,被人围而攻之,也怕是危矣。
想起这些,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走了,她就不必提心吊胆。
“不好意思。”看着她神伤,洛以琛自知自己又触碰到了别人的伤心事。
白蕊摇了摇头,看着洛以琛说道,“纵然李滢得了普米尔的欢心,那也只不过是利益条件交换罢了。”
她不会轻易交付真心。
这世上,她唯一能控制的就是自己的真心了,但她遇到了季舟眠。
“季舟眠在夜晚偷偷将李滢送到丽都舞厅时,我第一次在李滢脸上看见一个女人真正的娇憨,我就知道她完了。”
“季舟眠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但他最大的一个错,就是不该家有妻儿,却还要对李滢许下海誓山盟。”
“所以,李滢结识季舟眠之前,并不知道他有家室。”
白蕊微微摇了摇头,“在世间风尘中漂泊,她如果知道,又怎么会一头栽进去?”
“李小姐,会针灸吗?”
“嗯?”
听到这个问题,白蕊愣了愣,随即笑了,“李滢连绣花针都捏不了,又怎么会针灸?”
“先生,先生,不好了,月月被程家小姐抓走了,你快跟我走。”小铮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许是已经在街上找他许久。
少年一把拉过洛以琛,就朝程家大院奔,他根本还顾不上旁边还有个白蕊。
“月月?”
看着已经跑远的两人,白蕊无奈,拦了一个黄包车,“程家大院。”
“程小姐,你无故抓走我的侍女,是想做什么?”
程晗无辜地看着被小厮拦在外面的李滢,却一巴掌扇在了月月的脸上,白皙的皮肤上瞬时有了红印。
“做什么?她凭着自己有那么几分姿色,就妄想勾引我未婚夫,你说我做什么?”
李滢看到月月被打,心一揪。
看着程晗嚣张跋扈的样子,不由得狠狠地咬牙,随即恢复一副嘲讽的高傲。
冷冷讥讽道,“我当是为什么,原来是为了未婚夫。看来程小姐也不过是一只纸老虎,居然畏惧自己的未婚夫。”
“你什么意思?”程晗气势汹汹地逼近她。
“难道不是吗?”
“程小姐,有本事的女人只会收拾贪外食的男人,没本事的女人只会将自己的不甘和愤怒发泄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看来,你是后者。”
“哼,用不着你教训我,收拾了这个贱人,我的男人眼睛自然只会放在我身上。”
说着便撸起袖子又朝月月走去。
李滢一急,便喊道,“你以为你收拾了她,你的未婚夫就会改掉看别的女人的毛病吗?”
李滢的话好似正正戳中程晗的痛处,使得程晗愤怒地转头瞪着她。
程晗毫不犹豫地又一巴掌狠狠落在月月的脸上。
李滢的心又一揪。
“有一个我收拾一个,来两个我就收拾一双。”
说着她又要扬起巴掌,李滢急了,使劲推开拦着她的小厮,“程晗,难道你能收拾得了全天下的女人吗?”
闻言,程晗停了下来,手一挥,小厮放开了李滢。
李滢急忙走过去,站在了月月和程晗中间。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她揉着手掌,这么一个个地抓来打,的确是打得她手疼。
“程小姐,你未婚夫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你就是把上海所有的女人收拾了也没有用。如果你未婚夫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那你可以帮他管。”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程晗一脸天真地凑近李滢,感觉她的提议很有趣,“你是说,戳瞎他?”
李滢没接话,只警惕性地盯着程晗。
这样的主意让程晗有点兴奋,她两只手交叉,手指也兴奋地点了点,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但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令人苦恼的问题。
她眉头皱了起来,嘴巴也高高撅起,转头看着李滢,“可是这样,他就不好看了呀。”
“瞎子,会好看吗?”
周围围着的人,听了程晗的话,又往前逼近了几步。
李滢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拿出了她最后的一张底牌。
“程小姐,如果你打伤了我的侍女,普米尔先生是会过问的。”
“哈哈哈哈哈!普米尔先生,哈哈哈哈!”程晗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弯下了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说出普米尔的时候,李滢就知道,这张看似底牌的底牌,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但她还是想赌一把。
程晗收起了笑,走近李滢,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不屑地说道,“这张脸的确有那么几分姿色。”
“普米尔这么捧着你,也情有可原。”
“你是不是忘了,你不过就是他床上的一个宠物。当真以为普米尔会为了你,和程家翻脸吗?”
程晗甩掉了李滢的下巴,自顾自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吩咐道,“这两个女人,你们想怎么玩怎么玩,本小姐赏了。”
瞬间,围着的小厮渐渐地,一步一步地逼近李滢和月月,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那小厮瞬间捂着自己的眼睛,毫无方向的乱转,被自己同伴绊倒,摔在地上打滚。
月月抓住了空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凌乱的头发,和已经被撕扯开的衣衫,奔过去毫不犹豫地一针扎在了扑在李滢身上的男人。
还来不及惊叫,男人已经毫无力气地晕了过去。
李滢一把推开身上的男人,从地上抓了一把土,立即爬起来,看着又围上来的小厮,旋身手一挥,沙土全数朝他们的眼睛撒去。
精准的动作,瞬时,内圈围着的人,已经被沙土眯了眼暂失了方向。
这是她跳舞练了那么多年的力量和精准度,第一次她觉得跳舞如此有实用之处。
月月趁着众人眯眼的空档,迅速上前,精准而无误地扎进让人昏厥的穴位。
几个来回,两人配合默契,围着的人一个个倒下。
终于,都解决。李滢拍了拍手上的灰,将自己凌乱的衣衫整理整理。
抬眼却看见,草坪上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朝程晗房间的方向跑去,他要报信!
李滢还没反应过来,月月却已经拔腿朝那个人追去。
“月月!月月!回来!”
她又急又怕,却不敢大声呼喊,怕引来更多的人。
如果是那样,那她和月月就有可能走不出去了。
无奈,她只好踢掉碍事的鞋子,追了上去。
那小厮知道后面有人追他,于是越发跑得快,边跑边大声嚷嚷,“来人啊!来人啊!杀人了,小姐,小姐,杀人了!”
他慌里慌张地往前跑,为了求救,张口胡乱地喊,不知道还以为程晗杀人了。
草坪原本离程晗住宅很有一段距离,但现在距离越来越逼近,月月发了狠,想要提起速度。
但刚才那么多人围打,她已经受了伤,浑身发疼。
努力地提起速度,却还是看见前面的人离住宅越来越近。
如果现在掉头回去,不行,掉头回去,等这个小厮通知了人,那她和李滢只会死在这,她必须拦下前面的人。
月月咬紧了牙关,双臂努力摆动,奋力向前跑去。
二十步、十步、五步、三步……
月月孤注一掷地朝那个人扑去,紧紧地抓住了那个小厮的腿脚。
那小厮被扑到在地,像是被鬼抓住了一样,双腿不停地蹬踢,吓得都忘记了叫喊。
月月任他的腿踢在头上,脸上,肩上,也死死地抓住不放。
终于瞅准了机会,一针扎在了那个小厮的腿上,瞬间,他的腿再也无法动弹。
月月站起来,缓缓地朝小厮靠近,今晚的月光很淡很淡,像在她身上披了一层银光。
月月已经满脸狼狈,扎在脑后的麻花辫已经被扯得有些松垮,鬓间散落着两络细细软软的头发,沾了些汗。
脸被打得红肿,衣衫凌乱,露出了里面穿的白色肚兜,她未整理,一步一步地朝那个小厮靠近。
周围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一瞬间好似全都静了下来。
小厮躺在地上,长大嘴巴,惊恐地看着月月朝他走来,而他却不能动弹分毫。
月月走到他的头边,蹲下,手指中拈着的那颗细长的银针在黑夜中,发出寒冷瘆人的光。
“还要喊吗?”
小厮早已抖成筛子,裤裆处湿了一大片,传来了尿骚味。
月月皱了皱鼻头,正要朝人的脖子上一针扎下去,却被喊声惊得顿了一下手。
“月月!”
月月抬眼一看,是小铮和洛以琛。
洛以琛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银针,她也看着洛以琛眼里的怀疑。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一针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