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凉忽热的夏

(一)

        夏天的一个下午,阳光懒洋洋地,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了一地。我举起手擦了擦额前的汗珠,不远处就是那座熟悉的建筑,下午三点的光线太刺眼,我只好眯起眼睛,昂起头确认了房顶上的三个字“体育馆”。虽然在这附近住了十几年,但我还是头一次造访这座建筑。

      正了正身后背着的羽毛球拍,我强打起精神,走进了体育馆里。不同于八月的艳阳高照、自然界的一片明媚,体育馆里却显得有些昏暗。这座体育馆也确实有一定年代了,建造方向并不朝阳,白炽灯也因为年久失修,照明的功用不断退化。绕着场地的边缘,我踱步寻找着我妈帮我报名的羽毛球课。

      这个时候在体育馆里锻炼的人,不是组班上课的小学生,就是三两结伴一起打球的中年男女。我眯缝起眼睛,努力寻觅属于我的组织。羽毛球教练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刚刚一米八的个子,头发有些许少年白,一穿上运动服,手臂和小腿上的肌肉线条就一览无余——一看就是个搞体育的。

      我穿过两张羽毛球网之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散落的羽毛球,走到了教练跟前。不出我所料,这个羽毛球课的学生,除了我之外,都比我矮半个头,清一色的小学生,稚嫩的脸蛋,好奇的眼神望着我,还有几个对着我窃窃私语。

      “你来了,黄小梨。”教练对我说。“嗯嗯。”我点头对着他勉强笑了笑,混在一群小学生中间,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这节课,我们就先来练习一下发球。”教练说,“待会你们排着队去那边,一个一个对着网练习,现在我先给你们做个示范。”教练说。要不是我妈以让我锻炼身体增强体魄为由,强制我参加这个羽毛球课,我才不会来这里跟一群小屁孩混在一堆,还要学我并不感兴趣的羽毛球。

      教练做完示范,小孩们十分乖巧地排起队,我这个“电线杆”很自觉地站到了队伍的最后,还好有一把羽毛球拍让我紧紧攥着,不然我真的尴尬得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小朋友们轮流练习起发球来,教练仔细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做完了还不忘纠正一下。我就漫不经心地望着体育馆里其他人的活动,希望时间快点过去,赶紧结束这煎熬的羽毛球课。

        突然教练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望向队伍的最后,盯着我,说:“那个黄小梨,你先别练发球,去自己掂一下球,或者打一打挂在那边墙壁上的羽毛球。”一说完,好几双大眼睛又齐刷刷地望向我,我窘得恨不得把羽毛球拍当场掰断。

    “哦,好吧。”我悻悻地,无奈地离开队伍,看来我的基础还远不如这群小孩。本来还想混在他们里面熬过一节课是一节,看来注定要成为这个课堂里的一个例外了。

      我用尽全力,对挂在半空中的那个羽毛球来了一个致命一击,球拍因为挥舞得太使劲,在空中搅起了一阵风,发出“呼咻呼咻”的声音,那个羽毛球也“嘣”地被拍远,又以慢一些的速度飞回我的眼前。不知又过了多久,我一直重复着这个机械化的动作,右手臂都有些酸疼。

      真的烦死了,我一肚子的懊丧,坐在了羽毛球场的边缘,把头埋在大腿上。

      “教练,我来了!”这一声盖过了羽毛球被打飞的声音,抬头只见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留着一头干净短发的、瘦瘦的女孩出现了。她还真是风风火火,一跟教练打完招呼,就马上掏出球拍,蹦着跳着,跃跃欲试要练发球。教练又叫住了她,说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有点惊喜,好像我一直盼望的东西出现了。但是,即使我渴求一个同伴,这样一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却隐隐让我感到紧张。我不爱说话,或者说,我想和别人讲话,但是很容易害羞。

        教练跟她讲完,她就把羽毛球抗在身上向我走来,像扛着一把大刀,配上她那神气的表情,还真活脱脱一个潇洒霸气的侠女。

        她高高举起球拍,冲我晃了晃,笑得一脸灿烂。

          没办法,我只能无奈地站了起来,同样挥起球拍向她打招呼。

        走到我跟前,用力跳了两步,用力地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我差点没摔倒。

        “hello呀!教练让我过来跟你一起练!”一开口便是排山倒海的热情。

        我本来想说,“我终于有个伴了,你来了我真高兴。”但我仍只是冲她友善地微笑。她放开我的肩膀,走到旁边挂着的另一个羽毛球下面,比我还狠地击中了那个羽毛球,看到牵着绳子的羽毛球飞得老远,她兴奋得蹦蹦跳跳,大叫一声“哟吼!”,又哈哈哈地大笑。

        发泄似的打了一会儿球,她又向我这边看了看,大眼睛滴溜滴溜转。她跑到我这边,对我说:“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我叫兰润洋,兰花的兰,湿润的润,海洋的洋。不过嘛,别人都叫我懒羊羊。”说着她又揽住了我的肩膀。

          “我叫黄......黄小梨。鸭梨的梨。”我感觉自己真的有点招架不住这个热情似火的女孩。

          “哎呀,真是个可爱的名字!跟我这懒羊羊有的一拼。”只是第一次见面,她就在我汗津津的脸颊上掐了又掐,“那以后就叫你小鸭梨好咯!”

          “喂!兰润洋!黄小梨!别在那光顾着聊天了!赶紧练习!”是教练,发现了摸鱼的我们。

        “遵命!教练!这就马上开始练!”兰润洋向教练的方向大喊,又一蹦一跳地回到了那个羽毛球下面的位置。

          我们俩一左一右,隔着两米的距离,分别不断击打着各自上空挂着的羽毛球。偶尔两根绳子因为强烈的晃动缠绕在一起,我们就走到中间,一起解开绳结,她朝我吐吐舌头或是哈哈大笑,我也回以她一个微笑。

        有了兰润洋这个和我一样的“大姐姐”的陪伴,这堂羽毛球课好像没有那么煎熬,不久就到了下课的时间。教练又冲我们大喊:“你们两个!帮忙捡一捡球,马上要下课了,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俩都弯着腰,捡起地上一个个散落的羽毛球。待我们俩都捡完之后,兰润洋突然站起来,左手捧着一摞羽毛球,用右手摸了摸我的头,说:“小鸭梨,下次再见咯!”她跑向教练的球框,将羽毛球发在里面,背上自己带来的球拍,又像来时背着宝刀那样挎在背后,大步迈出了体育馆的门。

        还真是个有趣的女孩。

          我向教练告别后,也走出了体育馆的门。妈妈的车就停在体育馆前的马路上,见我来了,她把车窗摇下,我打开车门钻进车里,结束了一个下午的锻炼,已经很疲惫。

        妈妈给我递来一瓶饮料,我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大口饮用,坐在舒服的坐垫上,听着车里的音乐,真的别有种大汗淋漓后得到放松的舒适感。

        “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看来这个羽毛球课没有报错。”妈妈看向后视镜中的我,说道。

        “嗯,我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孩。”

        “是嘛,那还真不错,多跟别人玩玩呗。”妈妈又说。

          我侧着身蜷在座位里,看着窗外晃悠悠的景色,兰润洋的笑声时而萦绕在我的耳边,她蹦蹦跳跳的样子、阳光粲然的笑脸也不时在我的脑海浮现。为什么她那样开朗灿烂的女孩和我这种别扭又怯懦的女孩,是同时存在的呢?听着耳机里舒缓的音乐,我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二)

      又是周六。虽然周末作业很多,但我仍要挤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去参加羽毛球课。

      不过这次不一样, 一走进体育馆,兰润洋就冲我跑过来,紧紧地给我来了个big hug,我被她抱得有点喘不过气。她和我瘦得半斤八两,我们俩都被这一个拥抱硌得肉疼。

      正在做准备活动,教练又去盯着那些调皮好动的小朋友,把我和兰润洋晾在了一边。兰润洋找来一个仰卧起坐垫子,我和她就坐在那块垫子上聊天。

      “上次还没问你,你是哪个学校的?”兰润洋问我。我说:“我是丘山一中的。你呢?”

        “我啊,我是一零三中的,就那个如果哪年一本率超过20%,校长就会放鞭炮请全校吃饭的学校。话说你学习还真好啊。”兰润洋说完,轻轻地拧了拧我的耳朵。

        “哎呀,疼!”其实一点也不疼,但我为了效果夸张,逗一逗兰润洋,故意嗷嗷大叫。没想到她变本加厉,不仅拧我的耳朵,还开始捏我的脸,这回是真的有点疼。我趁她不注意,悄悄地掐了一下她的大腿,兰润洋反应过来,“没想到你这个小鸭梨还挺调皮,学会偷袭了!”我们俩都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教练一秒不盯着都不行是吧!真连这些小朋友都不如了!”又是教练的怒吼。我和兰润洋这才从垫子上起来,兰润洋还不忘朝教练吐吐舌头,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兰润洋也朝我笑了,眼神里传递出一种“有默契”的战友之情。

      今天我和兰润洋也加入了小朋友们的发球练习之中。我天生缺乏运动细胞,四肢僵硬,就连最基础的发球动作都让教练哭笑不得。教练百般调教,我却顽固地坚持着错误的动作。不是我不想改,是因为我的手听不得我的使唤。

        教练十分无奈:“来,兰润洋,给你一个任务,今天给黄小梨把这个教会。”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兰润洋这个教练真的非常有耐心,她一对一地进行教学,亲身示范多次,又站在我身后,拉着我的右胳膊,循序渐进地重复刚刚那个动作。

      “好了,现在你自己试一下。”

        我运气丹田,在心中默念咒语,右手胳膊一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我看啊,真的比刚刚好多了。果然还是我这个教练厉害!”

        我拿来几个羽毛球,和兰润洋走到网前,真实演练发球。

      一个个羽毛球被我快、狠、准地击出,跨过球网,稳当当地落在了远处的地板上。

      “我看你是真的没有问题了,”兰润洋又笑得一脸得意,“我真是感到欣慰。”

      “教练快来看啊!我教会黄小梨发球了,有什么奖励吗!”兰润洋看到正朝这边走来的教练,向他说道。教练也被兰润洋的热情感染,发出一阵豪迈的笑声,“那我奖励你们俩休息一会儿。”

        兰润洋又扑向我,给我一个拥抱,我们俩差点滚到地上,还好我拉住了她,我们躺在了刚刚的垫子上。

        “你平时喜欢干什么?你看漫画吗?”兰润洋问我。

          “看的,但是看的并不多。”

          “那你应该看过《偷星九月天》吧?”

          “嗯,我借同学的看过几期。”

          “就只有几期?那你平时都在干些什么?”

          “自己看看书,我也喜欢一个人听歌散散步。”

          “好吧,果然是你啊。第一次见你觉得你是个木头人,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不过我忘了,你学习好着呢。”

          “其实并不好,学校听着是不错,但我在里面还不是垫底,平时都没什么人讲话。”

          兰润洋看着躺在她旁边的我,像在想些什么,她说:“那还真是不好受,怪不得学校把你欺压得变得那么内向。我看你这个人,也并不是真正有那么不爱说话。”她又说:“不过没事,你以后可以每周六来找我一起说话。”

        “你还真是个好人。我很高兴认识你。”

        兰润洋突然想到了什么,捡来一个羽毛球,又说:“你等会儿,我去找一支笔。”兰润洋在一块记录比赛比分的白板旁边,捎来一支记号笔。

        “我把我的QQ号写在这上面,你回去加一下我。”

        这支笔没剩多少墨水了,她写得十分费劲,况且羽毛球表面本来就没有多少平坦的地方,她写完,我看到羽毛球的尾巴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数字,笨拙得可爱。

        她把羽毛球递给我,说:“一定要记得加我哦!” “好,一定一定!”

        下了课,我和她一起走出体育馆。我妈正站在门口等我,我朝她走过去,却没发现兰润洋的脚步有些迟疑。

      妈妈看到兰润洋,就说:“这就是那个你认识的新朋友?”我说:“是的。”又对兰润洋说:“这是我妈。”

        一向热情豪迈的兰润洋在我妈面前倒显得有些害羞,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阿姨好。”

        我妈递出一瓶饮料给兰润洋,“刚刚多买了一瓶饮料,正好送给你这个好朋友。”

        兰润洋倒是显得更加局促不安了,她不敢抬头,眼睛也不知该看向哪里,耳朵红透了,这回四肢僵硬的人变成了她,她僵硬地接过饮料,说了句谢谢阿姨,又马上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拜拜了小梨!”最后迈开大步子离开的动作,表面洒脱自在,其实步伐慌乱,竟然有点像落荒而逃。这样的兰润洋,很反常。我妈叫住了我,我也没有看清她最后朝我笑的样子。

        回家之后我加了兰润洋的QQ,好几天过去了,她并没有通过。

(三)

        后来的几次羽毛球课,兰润洋都没有去。我问过教练,教练只是说,兰润洋家里有事所以请了假,来不了。

        兰润洋这个大骗子,明明说好了一定加她的QQ,结果自己却不加我。还有啊,本来说好了我每周六都可以来找她聊天,结果自己又不来了。

      只不过,没有兰润洋的羽毛球课,又成了煎熬。学业也更加紧张,我索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用各种理由搪塞我妈不去羽毛球课,最后我妈拗不过我,直接帮我辞了课。

      我的生活还是跟往常一样,平淡如水。上学,放学,写作业,周末的羽毛球课变成了语文数学英语的辅导,被一切并不愉悦的琐碎填满,我的心也没有过多的空隙来回味夏日里不经意留下的一抹清凉。

        偶尔会想起兰润洋的爽朗,这个女孩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那样蹦蹦跳跳地走路,还那样笑得一脸灿烂?

      时光插上翅膀,不等待任何一个人的改变。旧时的回忆刚刚散去,新的生活又马不停蹄地开启。她洒下种子,在夏天滚烫的土地上,阳光与再盛开的花儿重逢。

        我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学,这个城市的夏天不再那么炎热,冬天还有雪花飘扬。我也抽着芽,在新的世界里,蓬勃旺盛地生长着。

        我交到了几个真心的好朋友,在学校里,每天都有朋友陪我说话。不需要等到周六,在昏暗闷热的体育馆里,才有一个笑嘻嘻的女孩子向我拥抱。


(四)

      “呼”,总算松了一口气,赶在ddl之前交上了作业,我此时已经是老眼昏花,恨不得睡上一天一夜。”我的舍友陈美乐从上铺爬下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容易啊,黄小梨,总算把这折磨人的作业搞完了。”她打开一瓶汽水,咕咚咕咚喝下几口,又说:“诶对了,小梨,我听说学校附近有一家羽毛球馆,要不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去锻炼一下,放松放松。”

      “陈美乐,你的生活还真是健康!我都几年没有打过羽毛球了!”真的很久很久没有打过羽毛球了,而且我对羽毛球的学习,也只停留在兰润洋教会我的那一个发球的动作上。

        “哎呀,小梨,生命在于运动。你看你为了这个作业都坐了好几天了,也该运动运动了,明天就陪我去嘛,好不好,求求你了,黄小梨……”

        “好好好!我陪你去!”其实我不是真的想去,只是如果我不及时打住,陈美乐又要使出她的必杀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求个半天了。

        “诶嘿嘿,我就知道小梨你最好了!mua!”陈美乐听到我的答应,又高兴得拉着我的手臂晃个不停。我还真是拿这个女孩没办法。

        第二天,我说到做到,找出我闲置多年的运动服,以及当年从家里一并带来学校的羽毛球拍,被陈美乐拽去了羽毛球馆。

          这个羽毛球馆可不一般,比起我老家那个,一年四季闷热不透光,墙壁上还有破洞的体育馆,这里可谓是真正豪华的场地,高高的房顶,光滑的墙壁,明亮的光线,凉快的中央空调,崭新的塑胶场地。

      “啊啊啊我的天哪!”突然陈美乐发出一声嚎叫,“我的天哪,黄小梨,李云海居然来这个羽毛球馆锻炼了!”果然,不远处一群人围在一块,人群的中央是一个高挑帅气的男人,不少姑娘都在暗暗尖叫。这是一位当红小生,这个时候居然“微服私访”,来到羽毛球馆里锻炼。

        陈美乐一向花痴,不过我对这些明星都不感兴趣。果不其然,一看到帅哥,陈美乐就抛下我,去看帅哥等着要签名了。我只能在其他还没被迷妹们占满的空间里活动。

      本来就不安静的羽毛球馆被这些花痴此起彼伏的尖叫弄得更加嘈杂。我只好戴上耳机,寻求自己的一方宁静。 “嘿!好球!懒羊羊干得漂亮!”靠,刚戴上耳机,就被我面前这一对羽毛球友给吓了一跳,至于这么兴奋吗?说话的是面前正对着我的,有点微胖的女生,而她对面的女孩子,干净利落的短发,瘦削的背影,看起来矫健精神得很。

        既然我的球友还被帅哥吸引着,那我就围观她们打球好了。两人虽然体形不一,但是球技都十分精湛,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真是一场精彩的较量。中途她们休息喝水,我就玩我的手机。

        我盯着手机屏幕,却觉得有人在盯着我。抬起头,真的对上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这双眼睛,是我曾经在另一个羽毛球馆所见过的。

      “小鸭梨?”多年未见,但仍然是兰润洋先认出了我。不等我反应,她就向我跑来,紧紧地抱住了我,这一拥抱,我们俩又都是一个趔趄。

      “真的是你啊,润洋!”没想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还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这么热情又厚实的拥抱,不是我还能有谁啊?”她朝我吐了吐舌头。兰润洋脸上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往年的稚气与顽皮早已不见,转而呈现的是干练与英气。

      “这么久不见,我们可得好好聊聊。”兰润洋说。她对那个球友说:“今天情况特殊,我先走一步。”那个女孩朝我们笑了笑,挥手与我们告别。我看了眼陈美乐,还在围观帅哥打球呢,我给她发了条微信,告诉我先去旁边见一个朋友,到时候没看到我不要着急。

      兰润洋带着我走近了羽毛球馆附近的一家711,她从货架上选了两瓶饮料,结账后把其中一瓶递给我。

        “这是当年你妈妈给我的饮料,”兰润洋说,“真是谢谢你妈妈了。”

        我们靠在商店外面的墙壁上,正好有树荫遮挡。

          “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呀?”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冰凉的饮料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实在是舒服惬意。

        “当然记得,当年我可羡慕了。”

        “羡慕什么呀?”

        “羡慕你有个那么好的妈妈。”听到兰润洋这么说,我顿了顿,兰润洋也停下来没有说话。

        “你一定也想知道我后来都去干嘛了吧。”还是兰润洋先开了口。

        “太想了,你怎么不声不响就不见了!”

        “当时我爸我妈在闹离婚,闹得可凶了,我爸爸酗酒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我妈坚决要和他离婚。但是离了婚,我妈又不愿意管我,把我送回我外公外婆家,她一个人在外地工作。”说到这里,兰润洋又停下来了一会儿。

        “我外公当时还有胃病,治疗住院得花一笔钱,我为了给家里省点负担,也为了维持自己的学习、生活费,就周末一个人去打工兼职。所以当时就算很喜欢羽毛球,还是辞了课。后来我妈说,她现在升职了,工作挣的钱比原来多了,打算把我和我外公外婆都接到她工作的城市去。我也稀里糊涂地就报了这个城市大学的志愿。现在和他们一起在这里生活。

        原来觉得我妈不爱我,嫌我是负担,所以看到你妈妈那么爱你,就很羡慕你,也很难过,难过自己当时一点都得不到我妈的爱。后来发现,这都不是事。我妈她很不容易。”兰润洋说完,有些哽咽,眼圈红了。

        我抱了抱她,说:“后来知道了就好了。现在你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别难过了,你的人生还有更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你。”

        “那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我啊,我挺好。不就是考大学,上大学,对了,我交到了很多不错的好朋友,不愁没人和我说话了。”

        兰润洋又开始哈哈大笑,摸了摸我的头,说:“看来咱们都得到了原来没有的东西!”

        “谁说的!当时不还有你吗!”我说。

        “那现在你也失而复得了。”兰润洋说。

          我们靠在墙壁上,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巷子里几个小孩正捧着冰棍,在大太阳底下肆意享用这一点冰凉,偶尔有一些融化的滴在地上,他们懊悔似的大叫起来,但来不及惋惜,就又马上大口地把整个冰棍送进嘴里。远处的风筝在蓝天艳阳下翩翩地飞,麻雀们倒是不怕热也不怕晒,还站在电线上叽叽喳喳。

      我和兰润洋好像又同时想到了什么,在同一瞬间看向了彼此,我们都笑了,她笑得与那天下午的阳光一样,明媚而灿烂。

你可能感兴趣的:(忽凉忽热的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