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 | 《克拉拉与太阳》——最温暖的讲述者

作品信息

书名:克拉拉与太阳 Klara and the Sun

作者: [英] 石黑一雄

译者: 宋佥


内容简介

在未来世界,出现了一种叫AF(Artificial Friend人工朋友)的商品,用于陪伴小孩子,成为孩子最好的朋友,全文以AF克拉拉的第一人称写作,以克拉拉的视角,描写和朋友乔西的友情,故事中克拉拉逐渐了解乔西家庭背后的伤痛,在扮演和拯救中,凭着对太阳的信仰,最终做出自己的决定。

关键词:人工智能,友情,成人童话,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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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观赏

《人工智能》(2001),《她》,《黑客帝国》

佳句共赏

第四部

>> “我想,我之所以恨卡帕尔迪,是因为在内心深处,我怀疑他也许是对的。怀疑他的主张是正确的。怀疑如今科学已经无可置疑地证明了我女儿身上没有任何独一无二的东西,任何我们的现代工具无法发掘、复制、转移的东西。古往今来,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人们彼此陪伴,共同生活,爱着彼此,恨着彼此,却全都是基于一个错误的假设。一种我们过去在懵懵懂懂之中一直固守的迷信。这就是卡帕尔迪的看法,而我的一部分内心也在担忧他是对的。”

第五部

>> “乔西的口信,”里克接着往下说道,“大概是这样的。她说,不管现在发生了什么,无论事情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爱你,永远爱你。她非常感谢你能做她的母亲,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换一个母亲,一次都没有。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还说了些别的。关于这个接受提升的问题。她想要你知道,她不想要任何别的选择。假如她有能力从头来过,这回由她说了算,她说她会和你做出完全一样的选择,你永远都会是她所能拥有的最好的母亲。”

>>“我不需要思考。乔西和我一起长大,我们是彼此的一部分。而且我们还有我们的计划。所以,我们的爱当然是发自内心,直到永远的。至于谁接受过提升,谁没有接受,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克拉拉,也是唯一的答案。”

第六部

>> “经理,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来学习乔西;如果真的有那样做的必要,那我是会竭尽所能的。但我认为那样做的结果恐怕不会太好。不是因为我无法实现精准。但无论我多么努力地去尝试,如今我相信,总会有一样东西是我无法触及的。母亲、里克、梅拉尼娅管家、父亲——我永远都无法触及他们在内心中对于乔西的感情。如今我确信了这一点,经理。”

发散时刻(十分剧透)

所有描写人工智能的作品,最终都是在描写人类本身。

人类作家们在试图描写人性时,最后总是将差异性归于那些阴暗的、晦涩难明的东西,比如爱比如欲望比如天生如此,在《Matrix》(黑客帝国)中,极度聪明且已战胜人类的算法也无法还原完整的人性,仍然要依靠人类学习人类。

机器人仿佛完美版本的人类,却不像人类拥有那1%的不可预估,在人与人的交互中,这1%不断叠加,便演化出完全不可预估的结果,而机器人一旦被设定目标路径与结局,就不会有更改。

故事是以克拉拉的视角展开的,如同人类擅长自我欺骗以更好自洽一样,定位为孩子最好朋友的AF,不理解灰暗幽深的人性,她们只会用AF特有的理解力来描绘一切,石黑一雄擅长这样的文字游戏,在不经意处揭露出灰暗的一角,又用温柔的笔触轻轻带过。

矩形板,画家,雕塑家,画面图形化,提升,这一系列简化的描述,凸显了AF克拉拉信息库的单调,也侧面说明了她对大部分世界的无知,她不知道太阳是什么,她不懂得宗教,不懂得人类复杂的情感,她在学习,但学习的目标只有一个:如何更好地帮助乔西——她最好的朋友。

而乔西生病的原因是提升(基因编辑)的后遗症,是她的母亲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因为提升导致大女儿萨尔的死亡,也没有组织母亲替二女儿也做出同样的决定:为了成为优秀的适应新社会的人类而进行基因编辑。她不想让女儿输在起跑线上。

而为了防止乔西重复萨尔的悲剧,母亲购买AF用以模仿乔西,以防万一乔西离世,AF还可以扮演乔西。

即使克拉拉知晓了自己被购买的目的,也从未有怨言,她试图理解人类的无私,在里克的房间里,克拉拉第一次了解人类可以为了他人而自愿遁入孤独。从那个时候起,或许克拉拉就做好了决定:她不愿意成为新的乔西,她要拯救乔西。

因为AF是太阳能充电,所以克拉拉视太阳为信仰,她向太阳祈求,希望太阳治愈乔西,她自以为和太阳达成协议,只要她破坏那台制造污染,短暂遮蔽阳光的库廷斯机器,太阳就会治愈乔西。

这是故事中最不理性,最没有逻辑的地方,它更像是一种重压之下的自我欺骗,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客体。它发生在我们日常的生活中,却很少人能够意识到这是一种自我欺骗,而克拉拉同样如此,且一直深信不疑。

整篇故事里,她有多少类似的想当然、自我欺骗呢?克拉拉用她纯净的视角将这个灰暗的故事娓娓道来,不厌其烦。

太阳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克拉拉又去告诉太阳,乔西还拥有爱情,他和里克的爱,请太阳成全这么幸运又这么不幸的乔西。

克拉拉在像里克和乔西学习爱是什么,爱是就算天各一方也仍然存在。

她想如果有一天里克和乔西再相遇,也会像她在橱窗中看到咖啡杯女士与雨伞男士久别重逢一样,拥抱着,幸福和痛苦一齐涌上心头。

雕塑家/科学家认为没什么不可以复制,他复制了乔西的身体,也完整评估克拉拉的思维可以替代乔西,但克拉拉知道:一个人可以原原本本被复制,但是这个人在别人心里留下的东西永远不能被复制。

如果克拉拉的资料库里有马克思主义相关的知识,她就会知道人的定义: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

但她只是朴素地知道,她无法复制别人心里的乔西,包括自己心中的乔西,她永远无法忘记,乔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作为真正的人类,我想每一个读完的读者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无力感,石黑一雄为灰暗的内核装披上童话的衣裳,这样的强烈对比在结尾时更显讽刺。

正如米兰昆德拉在《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所写的:令她反感的,远不是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看到全书最后一页,只有我陪着克拉拉的时候,我仿佛从堆场灰暗的天空注视着克拉拉:那个逐渐失去能量的机器——无限接近于人的人造体。她在思索自己短暂的一生,用阳光去编织她那渗透着人性黑暗、痛苦、自私的故事,努力使之像真正的童话,就好像在冬日的舞厅,音乐流淌,窗外大雪纷飞,她起舞着,并坚信太阳终将降临。

不必纠结于最后乔西的康复是否是克拉拉认知被扭曲,文艺作品的第二生命从来绽放在读者身上,如果你相信这世上有太阳的奇迹,那么克拉拉就存在。

最后思维思维发散到这首《漠河舞厅》,是在想,乔西从大学放假回家后,会不会去堆场看看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克拉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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