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喜乐年华主题征文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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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有对逝去年华的无限追忆,有对现在平安喜乐的感恩,也有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关于过年的故事,宛如一颗颗闪闪发光的珍珠。我捡拾起其中的几颗,把它们捧在手心......
01 盼年
对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孩子来说,过年意味着有几天不用再吃干巴巴的、剌嗓子的大饼子和总也吃不完的咸菜,而是能吃到饺子和鱼、肉了,过年也意味着可以穿新的线衣线裤和袜子、可以扎新的鲜艳的头绫子,过年还意味着可以得到几毛压岁钱、放鞭炮、看扭大秧歌。
所以,那时的我们就格外地盼过年。
从腊八吃完黏米饭那天开始,我们就在阳历牌上把除夕那天做上记号,开始倒计时、数日子。
从新线衣线裤、新袜子买回家开始,我们会把它们放到枕头底下,每天枕着睡觉,好像这样做,年就会来得快一些似的。
由于家里生活困难,新外衣外裤不可能年年都有,我们就在少之又少的衣服里挑出最新的那套,把它们叠得板板正正的,在炕柜里放着,等着三十早上再穿。
有一年过年前,妈妈告诉我们要给每个孩子做一套新衣服,姐妹几个高兴得蹦起来,大声地喊:“今年有新衣裳穿啦!今年有新衣服穿啦!”
之后,妈妈一切如常,白天去家属队上班,晚上回家操持家务。她好像把做新衣服的事儿给忘到脑后了,我跑过去问她,她笑而不答。
一天夜里,睡梦中的我被一阵哒哒哒哒的声音吵醒,我睡眼惺忪地四下张望,我看见母亲披着大棉袄坐在窗边的缝纫机前,正在给我们赶制新衣服。我躺在被窝里,身子底下是热炕,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周身都是暖暖和和的。
可母亲却置身于到处透风的屋里蹬缝纫机,她的双手冻得通红,时不时打个哈欠。我轻轻喊了一声“妈”,她抬起头,对我微笑并轻轻嘘了一声。我赶紧闭上眼睛,不久便在哒哒哒哒声中迷迷糊糊睡去。
终于在年根底,母亲把新衣服发到六个孩子手里,我们一起欢呼雀跃,都各自忙着试穿自己的衣服。
那是一套军绿色衣服,在那个年代能穿上那样颜色的衣服,是非常让人自豪的。我们穿好衣服,在母亲面前站成一排,刚好组成一个炊事班。
母亲坐在炕沿上,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她看上去有些疲惫,这六套衣服不知让母亲熬了多少夜、挨了多少累、受了多少冻啊!
我们把新衣裳藏在自认为最好的地方,这个念想结束了,然后又生出新的期盼——我们该拥有一些庆祝新年的东西,例如鞭炮和灯笼。
那时候我们管鞭炮叫小鞭,它的个头非常小、里面没有多少火药,所以也没有多大的响声。
为了安全,父亲只给我们买这种鞭炮玩。像二踢脚、窜天猴有危险的炮仗,他是不允许我们碰的。
每到过年前,父亲会给几个小家伙买一些一百响或二百响的小鞭。我们如获至宝,把一挂小鞭拆开,拆开的好处是我们可以放好多次,大年三十、初一多放一些,以后再少放点,这样可以玩上许多天。
一挂小鞭里总会有几个根本不会响的“哑巴炮”,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会把小鞭捡回来,把它里面的火药倒在一张纸上,用火柴点着就成了自制的简易呲花。
它们虽然没有买的呲花那样耀眼,但也让我们很有成就感。我们不仅能做简易呲花,还能自制灯笼呢!
那时候家里穷,不可能买那种昂贵的灯笼,我们便自力更生自己做,先找一个罐头瓶子,再找一段小木块上面钉个洋钉子,洋钉子要穿透木块,露出钉子头来。
把小木块放进瓶子里,洋钉子头朝上,上面插一小节蜡烛,在罐头瓶子口缠上一圈铁丝,再找一段细绳绑在铁丝两边,找一个小木棍穿在细绳上,一个简易的小灯笼就横空出世了。我们拎着小灯笼满世界地跑,到处炫耀自己的杰作。
到了年根底下,家家户户都立起了灯笼杆。有的人家在灯笼杆的顶部插上小红旗,有的人家则会插上一段松树枝,生活条件好的人家会在房门前挂上两个红红的大灯笼。这个时候各家各户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的是新一年有个好彩头。
男人们忙着清理道路、打扫院子、糊灯笼,女人们则在家过油、炸果子、烙粘火勺、烀肉。
孩子们有的围在锅台边,跟妈妈讨点好吃的,有的兜里揣着小鞭、瓜子去邻居家串门,比一比谁的小鞭多,谁的小鞭响......
盼望着、盼望着,年真的要来了!
02 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早上,姐弟们都起得很早,根本不用妈妈催促。起来后迫不及待地换上新衣裳,洗脸梳头,姐姐帮我扎上漂亮的头绫子,还给抹上红脸蛋儿(也就是腮红)。
简单吃过早饭后,我和弟弟一个兜里装上小鞭,一个兜里装点瓜子花生,便与几个小伙伴出去串门子。
我们上这家看看,到那家瞧瞧,各家都在忙着熬浆糊、贴对联,热乎乎的浆糊抹在对联上,但是一出门对联便冻住了,外屋门和大门的对联最难贴,咋也得贴个两三回,才能成功。
各家的炉火都烧得旺旺的,大年三十主妇们都格外大方,不停地往炉子里添平时不舍得烧的大煤块,把炉盖都烧得通红通红的,过年了,谁不希望以后的日子像这炉火一样呢;
很多家大黑锅里正烀着猪头啥的,满屋子都飘着肉香,让人直咽口水。于是我心里开始惦记自己家的烀肉了,便拉上弟弟飞也似的跑回家。
果然,父亲正在翻弄大锅里的烀肉呢,我俩顿时定在锅台边挪不开步。父亲悄悄撕下两块肉给我俩,并对我俩眨眨眼睛,我俩心领神会,赶紧躲到门后去吃,坚决不让姐姐们看见。那喷香的大肉蘸点酱油,满口留香,实在太好吃了。
晚上天刚蒙蒙黑,父亲便从炕柜里拿出一沓烧纸,先用十元钱在烧纸上面印一遍,再拿出毛笔在烧纸上写上祖先的姓名、地址,把烧纸几张叠一起,分成几摞,然后夹着烧纸、拎几个树棍、一挂鞭炮,带上我们去岗梁附近的十字路口烧纸。
父亲先用棍子在雪地上画一个大圆圈,把烧纸放在雪地上,用火柴点着,领我们跪在雪地上,用小棍来回扒拉烧纸,让它们烧得更旺,燃得彻底。
这时候父亲说话了,“爹,娘,儿子给你们送钱来了,你们在那边一定要吃饱穿暖,住大房子啊!”然后趴在地上磕几个头,我们也赶紧学着父亲的样子,趴在地上磕头,心里却觉得好笑。
父亲看着我们,幽幽地说:“这就是一种纪念,一辈留一辈啊!”我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却想着:“我们烧的钱真能邮到老家辽宁省西丰县吗?咋邮过去的呢?”
回到家,妈妈和姐姐已经包好几盖帘饺子,饺子在盖帘上整整齐齐地排着队。
到了年根底下,家里连白菜、萝卜都吃没了,能做饺子馅的只有酸菜了,好在年夜饺子馅里会放上一些肉,所以这饺子也让我们非常期待。
年夜饺子里要包上几个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谁要是能吃上有硬币的饺子,谁就是幸运、有福的人,以后就会有钱,谁吃到数额最大的硬币,谁就最幸运、最有福气。
姐姐心眼多,会给包钱的饺子做上只有她们自己能看懂的记号,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上带钱的饺子。
我们几个小的,既不会包饺子,也不知道饺子上的猫腻,有时撑得够呛也吃不到一个钱,都快急哭了。
爸爸见状,趁我们不注意,把桌子上的硬币悄悄塞到饺子底下,然后夹给我和弟弟,当我们一口咬到钱时,我俩兴奋地大喊:“我吃到钱啦!我吃到钱啦!”全家人都为我们叫好,这可把我俩美坏了!
为了让我们开心,妈妈还会给我们包一些小元宝饺子,这饺子比正常饺子要小上一圈,我们管它们叫小兵,能吃上这样的饺子我们也很开心。
按照当地的年俗,三十晚上天大黑以后,孩子们就不能四处窜门了。我们待在家里嗑瓜子、吃炸果、啃冻梨、玩扑克、到院子里放几个小鞭,然后等着拜年、吃年夜饭!
03 拜年
我们大家族有拜年的传统,这个传统在我家传承得非常好。
当年夜饭摆上桌时,父母会端端正正盘腿坐在炕桌前,我们姐弟六个刷好牙、洗完脸,排着队,等在外屋,然后一个接一个进到里屋给父母拜年,姑娘要鞠躬行礼、儿子要磕头,这是我家不成文的规矩,行礼的时候,要大声说:“爸过年好!妈过年好!”
然后,爸爸就会拿出压岁钱递给我们,我们双手接过钱,喜笑颜开,嘴丫子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那时候我们根本没有零用钱,这压岁钱就是我们唯一的零用钱。
弟弟为了多得点压岁钱,在炕沿上把头磕得当当响,爸爸见状哈哈大笑,把压岁钱递给他。弟弟不甘心,继续磕头,磕得妈妈很是心疼,赶紧从兜里掏出多准备的压岁钱给弟弟,弟弟像小猴子似的一个高蹿起来。
我心里很不服气,凭什么他可以多拿一份?凭什么他就那么吃香?三姐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小弟是接户口本的,咱们都不行。”我只能悻悻作罢。
有一年,几个姐姐都大大方方地给父母拜年,轮到我时,也许是害羞,也许是紧张,我咋也开不了口,憋了半天,竟然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谁劝也劝不好,姐姐弟弟都手足无措、爸爸妈妈很生气,当晚没给我发压岁钱。
是呀,挺好的年夜饭被我给搅得了无生趣,过年给父母拜年、发压岁钱不都是图个吉利嘛,我真是搅灾呀!
虽然初一早上我给父母补拜了年,也得到了压岁钱,但是在大年夜哭终是不吉利,这件事儿让我一直很内疚,在姐弟们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我由此还得了个“哭吧精”的绰号!
吃完年夜饭后,尤其是过了十二点之后,我们就不许出去了。
大人们说,这时天上的神仙都被接到人间了,我们不能出去乱跑打扰他们,他们为了让我们信服,还绘声绘色地向我们描述,“你们看,大年三十后半夜基本听不到鸡鸭鹅狗的叫声,动物们都害怕呢!”
听他们讲完,我们再也不敢出去野了,只能乖乖地待在屋里。姐弟几个百无聊赖,玩一玩扑克就睡觉了。睡前还在想着,明早上还要去邻居家拜年呢!
初一早晨,吃完妈妈给煮的隔年饺子。我们便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出门拜年了。
那时候的拜年是挨家挨户的拜年,熟悉的、不太熟悉的,只要认识的人家就去。
我们叽叽喳喳地进了人家门,见到长辈就大声问好“大爷好、大娘好!”“叔叔好、婶婶好!”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
无论去谁家拜年,他们家都会拿出瓜子花生招待拜年的人,不分大人还是小孩。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是欢喜的!新的一年开始了,所有人心里都是充满希望的。
小孩子拜年方式和大人不一样,大人们拜完年后,会坐规规矩矩坐在炕沿或沙发吃一会儿东西,彼此聊聊新年打算、家长里短,聊得差不多了,再告辞离开;
小孩子拜完年,在屋里转一圈,便狗撵兔子一般去下一家。
其实,拜年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借口,我们最喜欢的还是东家走走、西家逛逛,看看这家有啥好吃的、瞧瞧那家有啥好玩的,然后再和小伙伴显摆显摆自己的新衣裳和兜里的小鞭、糖果啥的!
就这样,我们需要大半个上午,才能把南山那片的人家走完、拜完,这拜年可把我们这些小家伙累够呛呢!
04 璀璨除夕夜
我的故乡很美,无论春夏还是秋冬,但是最美莫过于除夕之夜了。
那天夜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红灯笼。山上人家的灯笼看上去稀稀疏疏的,毕竟自建房每一家和另一家都有一段距离,圆鼓鼓红亮亮的灯笼在黑暗中,变成了南山的眼睛,山上也跟着明亮起来了。
而山下公房家家挨着,每家的灯笼离得很近,远远望过去,火红的灯笼并排而立,像一个个穿红嫁衣的姑娘,她们伫立在风中,红着脸、焦急地而又害羞地等待着她们的情郎。
我们自制的小灯笼虽然简陋,但是依旧是黑暗中的光亮,十几个孩子组成一个灯笼队,要么一字排开,要么蜿蜒前进,灯笼队一会儿变成孙悟空的金箍棒,一会儿又变成摇头摆尾的火蛇。
有时我们还会聚拢到一起,把一盏一盏的小灯笼簇拥在一起,如同天上的点点繁星,也如同地上耀眼的灯光,又如同仙女身边散发出的光芒一样。
除夕夜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莫过于“接神”那一刻。每到大年夜十点半到十一点半,大多数人家开始放鞭炮接神。
别看平时平常人家日子过得挺紧巴,这个时候谁家都不含糊,各家为了表达对诸神的虔诚,都会大大方方地买回二踢脚、大地红、窜天猴、太平花等,当然还有一些鞭炮我根本叫不出名字。
放鞭炮的时候,全家人都会倾巢而出,男人们手拿二踢脚,在火药捻子燃烧到尽头的时候甩出去,只听到两声巨响,吓得女人和孩子们赶紧捂上耳朵、背过身去,男人们看到后则在旁边哈哈大笑,笑声里全是喜悦。
我最爱看燃放窜天猴、太平花、大呲花,这些烟花声音小、不生猛,不会吓到我们。
窜天猴被点燃后,嗖地一声窜到半空,在空中炸响,盛放出美丽的烟花;那太平花、大呲花就更温柔了,大人会大方地让小孩子去点火药捻子,我们蹦蹦跶跶地拿着一根香或者火柴,点着之后,迅速跑回大人身边。
在转身的一刹那,太平花、大呲花喷涌而出,在我们眼前盛放,火树银花、色彩斑斓、美轮美奂、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笑脸,也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我家住在南山上,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我们有了一份天赐的快乐——站在园子里观看煤城的烟花盛景。
每到大年夜里十一点左右,是最壮美的时刻,燃放烟花达到了高峰,一树树烟花时而飞升、时而降落,这边刚刚绽放绚烂的花朵,那边又升起色彩缤纷的流弹珠,时而如天女散花,时而如信号弹飞射,忽明忽暗,各种烟花交织在一起,点亮了煤城的上空,把夜幕点缀成花的世界、花的海洋。
千变万化的烟花,婀娜地展开她那淡黄的、银白的、洗绿的、淡紫的、粉蓝的笑脸,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烟花盛放在除夕夜里,随即便陨落。
它们的美丽,如此短暂,却如此奔放、如此热烈,即使只有几秒的生命,也要绽放得最完美、最灿烂,把生命铸成永恒!
有一年,二伯父在我家过年,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他急着出去看烟花,我和弟弟便陪他站在园子里观看。
看了一段时间,我俩就冻得手麻脚麻,只想回家。二伯父竟然看得如痴如醉,我们拽他的衣袖,他竟浑然不觉,一直到山下的烟花声音渐稀,他才肯进屋。
进了屋,他兴奋地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烟花,从没有过这么热闹快乐的新年。”看到二伯父眼里的光芒,我竟然觉得他年轻了许多!
第二天,二伯父感冒了,完全是看烟花冻的。可是,他一边淌着清鼻涕,一边对除夕夜的烟花赞不绝口!
岁月匆匆,随着光阴的流转、年华的老去,很多事情都随着时光隐入了尘烟,但是对于儿时的过年,我的记忆却越来越深刻。我知道,它已经住进了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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