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学霸联盟

(一)叛徒的代价


傍晚的大学校园,隐秘而幽静,一个男孩子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教学楼前,与夜色融为一体。

每间教室,都有零星的同学在专注地自习。这时,一名从洗手间回来的女生突然惊慌而委屈地叫道:“哎呀!我的笔记本怎么不见了?我辛辛苦苦整理了三个多月呢!”

她焦急地反复寻找着,可翻遍书包和桌椅,仍是一无所获,唯有桌面上多了一个用紫色荧光笔画出的圆圈。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隔壁教室求助,颤抖的声音还伴着哭腔,但没想到那里也上演了相似的画面:大家的学习资料纷纷不翼而飞,只见紫色的圆环被神秘而嘲讽地画在周围,像怪兽的巨口,吞噬了同学们往日孜孜不倦的学习成果。


男孩子悄无声息地走出校园,月光下,一副劣质的金属眼镜架在挺拔的鼻梁上,折射着他深邃的目光。

无边的夜幕像一首舒缓的钢琴曲,他悠闲地走向街边不为人知的角落,左手捧着一大摞笔记本和教科书,右手熟练而自如地旋转着一只紫色的荧光笔。

几辆鸣笛的警车穿梭而过,但他依然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他来到垃圾桶前,将那摞书本高高举起,这时,他抬头望向天边若隐若现的星辰,仿佛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犹豫。

破败的杂草在晚风中颤抖,他那布满胡茬的嘴唇微微张开,对着柔美的星空虔诚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随后,他松开双手,“哗啦”一声,让那些书本砸向桶中。

他继续摇摇晃晃地走着,松垮的裤腿互相剐蹭,一件明显比身材大出几号的黑色皮衣随意地挂在身上,连口香糖也显得漫不经心。

他眉宇间略有些男人的气概,但绝没有高贵的感觉,反而透着一点贼溜溜的痞气,让人觉得那双眼睛可以混进市井的每一道夹缝。

紫色的荧光笔飞快地在指尖转动,渐渐地,他走进小区中漆黑的楼道,对着一扇没有春联的防盗门敲了起来。

门开了,谁曾想到,如此老旧的房子里,竟坐满了十余名穿着制服的男女学生,他们围在一个椭圆型的桌子前,弄出了一种列席董事会的气场。

昏暗的灯光下,一名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端坐在圆桌主位,她的脸上总有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眼球不停地转着,像是黑夜中潜伏的狸猫。她发言说:“半年来,我们反学霸联盟已经渗透进学校的各大院系和学生团体,破坏了69名好学生的奖学金梦,改变了全校近20场考试的排名分布。”

这时,她轻轻舔了舔嘴唇,在寂静的小屋里接着说道:“最关键的是,我们无处不在。”

突然,一声雄浑有力的男性嗓音从帘子后面传来:“非常好!继续努力!”

那种声音,散发着一股唯我独尊的窒息感。很明显,他是这群学生的首领,但隔着帘子,大家只能看到他高大健硕的身影,和稍稍露出的、杰尼亚订制款的裤脚与皮鞋。

随后,一名学生在帘子外向他汇报说:“老板,陶天轮回来了。”于是,那个转着荧光笔的男孩子左顾右盼地走了进来。

“哦,阿陶来了啊,一定是又把任务胜利完成了,”老板笑了笑,然后用他雄浑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我们反学霸联盟是由恨透了那些好学生的人组成,你们以后都要和阿陶学学,胆大、心细、果断,有这样的人在,我看那些学霸们还敢不敢再嚣张!”

这时,周围穿着制服的男女学生们也纷纷小心翼翼地附和称赞。

“怎么样?阿陶,还有什么惊喜汇报吗?”那个被称为“老板”的学生在帘子后面继续说道。

陶天轮将荧光笔插进裤兜,刚才在警车旁依然淡定的他,此刻却显得有些慌乱,他看着周围的成员们,脸上既藏着一缕冒险的笑意,也伴有一丝饱经世俗的老练。

他咬了咬舌尖,对老板油嘴滑舌地说:“老板,真是感激你抬举我,把我当兄弟,既然是兄弟,我就直说了,咱们联盟人才辈出,不缺我这一个,要是明天起我就不干了,你不会和我计较吧?”

一瞬间,全场一片哗然。

这些穿着制服的学生们在圆桌前惊慌失措、议论纷纷,一名娃娃脸成员甚至直接对他喊道:“阿陶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不要命了吧?”

唯有那个扎着马尾辫、像狸猫一样的女生沉着冷静,她的大脑高速旋转,敏锐地计算着此刻老板最想听什么,怎样才能稳住局面。

几秒后,她起身轻柔而缓慢地说:“阿陶,是老板的威严把你吓傻了吗?估计你没说明白,我先和你谈谈吧。”

与此同时,老板一直不动声色地坐在帘子后面,好像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可陶天轮只是无所畏惧地仰头站在原地。

渐渐地,整个反学霸联盟如同死水般安静,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老板对陶天轮的惩罚指令。

突然,帘子抖动了一下,只听老板用不由质疑地语气说:“陶天轮!你给我过来。”

随后,老板将左手伸出帘子,做了一个向前的手势,这时,大家看到老板的手腕上,刻着一抹红绿相间的麒麟纹身,像两团肆意燃烧的火焰,显得格外耀眼。

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陶天轮走进了帘子中。


(二)夜色的伤痕


第二天上午,陶天轮来到校团委副书记的办公室中,团委副书记是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叫叶晓彤,她就是昨夜反学霸联盟中像狸猫一样的二号人物。此刻,在阳光下近看之,她的五官并不算出挑,但组合起来却足以令人赏心悦目,白色的高领毛衣将她显得整洁而干练,据说她的故事遍布校园,几乎上到学校领导,下到大一新生,都能在短时间内对她一致认可。

看到陶天轮,叶晓彤语态温柔,却笑里藏刀:“坐吧,阿陶,你应该庆幸你还能健健康康地享受青春,昨晚要不是我到帘子里给你求情,你轻则被暴打几次,重则能让你无法考试,难以毕业的。你真的不怕吗?”

但陶天轮只是在她面前低头不语。

叶晓彤为陶天轮沏了一壶茶水,做着友好的动作,说着锋利的话语:“老板考虑好了,给你最后一个任务,不许失手,干完后,就别让我们再见到你了。”

说完,叶晓彤指了指桌前的档案袋,示意陶天轮将其拿走。

陶天轮知道,在这样一个管理不当的大学中,从老师到学生,都是风气混乱、鱼龙混杂,因此才滋生了像老板那样的人物,听说他不但家境殷实,和副校长间又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因此要说他能在校园深处一手遮天,绝非危言耸听。

于是,宽大的办公桌前,陶天轮端着茶杯,陷入了沉思之中。


几天后的夜晚,陶天轮一个人在图书馆门口徘徊,此时正值3月,春寒料峭,他穿着一件明显是二手货的棉袄,将双手交叉伸进衣袖,在冷风中颤抖。

但就这时,他摇晃的身躯不小心撞到了一名身材瘦高的女生。

陶天轮刚想道歉,但那个女生却连头也没抬,就径直向图书馆走去,修长的双腿支撑着苗条的身体,散发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冷艳气息。

陶天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抬头看看了遥远的月光,随后,他偷偷张开了右手。

这一刻,刚才那名女生的手机,已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手中!


那天在团委办公室,叶晓彤指着桌前的档案袋,依旧轻柔地说:“这个女生叫刘玉冰,下周要参加数学竞赛,她的考试信息都存在手机中,把它偷过来。”

随后,她举着茶杯靠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接着说道:“人生就像下棋,我通常会把自己的命运超前多看几步,也会超前看看别人的命运。你已经走错了一次,要是再错,就无法挽回了。”

陶天轮挠着手腕,又迎合地笑了笑:“多谢叶书记提醒啊,我就知道你关心我,咱们反学霸联盟的老规矩,如有违抗,必遭重罚。你的意思我当然懂的。”

叶晓彤:“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谈话。”

陶天轮拎起档案袋,渐渐露出顽强不屈的情绪:“叶书记你客气了,你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所以你也一定明白,干完这票,你们也别来主动烦我了,毕竟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是吧?”

说完,陶天轮将茶水一饮而尽,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巨大的探照灯光点亮了夜晚的操场,几名踢球的男生在绿茵场上呐喊,又有几名跑步的女生气喘吁吁地在眼前缓慢移动。

陶天轮闲逛在草坪上,他暗自庆幸,这回终于要解脱了。

他肆意翻看着刘玉冰的手机,可翻着翻着,他便不由自主的僵在原地,屏幕的亮光跳动在他错愕的双眼中,他的神态,仿佛发现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寒风中,陶天轮紧握着手机,呼吸也渐渐地变得急促,他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正当他摇摆不定之时,一个足球突然砸到了他的头上,麻酥酥的阵痛立刻席卷而来,于是他抓着头发,本能地破口大骂,可对方也是不甘示弱,眼看一场争斗已箭在弦上,操场周围纷纷站满了驻足观望的同学。

陶天轮本想由着性子大打出手,但这时,他又想到了刘玉冰和她手机里的内容。

呼出的寒气在黑夜里飘散,望着眼前并不友好的人群,他慢慢坚定了一个决心:我得先把手机还给她。

或许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陶天轮不顾周围同学们的嘲笑,紧咬着牙,向图书馆的方向飞奔了回去。


那晚,树枝的枯影如墨迹般缀在校园,合唱团高亢的歌声从远处飘来,回荡在各大院系孤独的海报之间。

陶天轮在图书馆的门前独自等待,直到闭馆之时,刘玉冰才再次出现。

人群中,陶天轮连忙上前叫住她,并笑嘻嘻地说:“同学,同学,我正找你呢,刚才你手机掉地上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本以为能从刘玉冰脸上看到失而复得的惊喜,但没想到这个女生竟毫不领情,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俊俏的双眼,白皙的皮肤,都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仿佛她真的是一块玉、一块冰,一把接过手机就远远地离开了。

刹那间,陶天轮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和蔑视,他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刘玉冰的头发:“我帮了你这大的忙,你连一句‘谢谢’都不会说吗?要是没有手机,你下周怎么参加数学竞赛!”

可刘玉冰只是冷笑了一下,她的五官如冰雕般棱角分明,像是千年雪山中的一朵与世隔绝的野花,透着一股遥不可及的美感。此刻,她斜视着陶天轮,用教训小孩子的语气说道:“你是白胡子的邓布利多吗?要不你怎么会知道我下周数学竞赛。”

陶天轮松开了刘玉冰的头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月光下,刘玉冰甩动着长发,仰起天鹅般的脖颈,每寸皮肤都写满了居高临下,她对陶天轮说:“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遥望着刘玉冰,陶天轮本能地后退了几步,他甚至不记得刘玉冰是怎样离开的。


深夜,陶天轮愤愤不平地躺在宿舍里看武侠小说,他在心中暗暗骂道:

刘玉冰!刘玉冰!我好心帮你,你却这样不知好歹!他妈的你算个啥啊,参加个数学竞赛就了不起吗?你知道我帮你这一次,我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这时,陶天轮放下武侠小说,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等等,那我最后一个任务没有完成啊,卧槽!我怎么这么傻,今天只要一咬牙,交出那个手机,我就彻底摆脱那帮人了,我可真是有病。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老板那边怎么交代啊?我才读大二,总不能退学吧。这事瞒不住的,他们一定会找到我,这回我可真的是叛徒了,当初真不应该为了给家里筹钱加入这么个傻逼组织。

此时,室友的酣声在周围此起彼伏,陶天轮将双手放在脑后,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暗自琢磨着:

我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呢?


那晚,陶天轮梦到了自己的童年,他穿着旧衣服,在父母的五金店前活泼地玩耍。那时的他并不曾想到,这家立在街头的窄小店面,竟陪伴了他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所有放学时光。

多年来,父母经营着小本生意,非常忙碌,这让他常常独自一人在街头闯荡,饱尝人间冷暖。

也许他在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好学生,但他真的不想像爸爸妈妈那样辛苦而平凡地过一辈子,然而,他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改变自己。

在梦中,陶天轮站在十字路口前,这里车流拥挤,大雾弥漫,似乎远处还有滔天巨浪从天而降。他在洪水中翻滚着、挣扎着、飘荡着,直到被天边的光影渐渐融化。


第二天的课堂上,几缕阳光轻轻铺满老师的板书,但陶天轮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后排的一角如痴如醉地捧着武侠小说,似乎他和全体师生永远隔着一层天然的屏障。

下课后,同学们在喧闹声中成群结队地奔向食堂,只有陶天轮仍坐在原位。

这时,他放下小说,意犹未尽地走出武侠世界,拨通了一个电话。

陶天轮:“你好,是学校里的家教服务中心吗?”

“是的,同学,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电话那头,是一位说话严重吞音的女生。

陶天轮:“我想找一名高等数学的家教。”

吞音女生:“好啊,每月400,一对一辅导”

陶天轮本能地拍了一下桌子:“什么?怎么这么贵?有更便宜的选择吗?”

这时,那个女生懒洋洋地说:“既然这样,推荐你选我们的‘线上家教’服务吧,‘线上家教’都由我校学生担任,只和你在网络上联系,一个月200。”

这时,陶天轮无奈地咬了咬牙:“好吧,我选这个。”

放下电话后,陶天轮抱着武侠小说,若有所思的站在窗前。灼热的阳光模糊了校园中的花草树木,形形色色的同学们,都在袖珍的江湖里闯荡着。

他轻轻抚摸着武侠小说的封面,那一刻,他决心告别过去,脱胎换骨,尽管他现在只是这片武林中最不起眼的角色,但他仍渴望着未来的某一天,成为潇洒如意的大英雄,天下之事,举重若轻,拔剑腾空,驰骋天涯。


(三)数学界的侠客


一周后,陶天轮联系到了他的“线上家教”——若飞。

根据家教服务中心对于隐私保护的规定,二人不允许加微信,只能在QQ上用网名沟通。

若飞每周会给陶天轮留一些高等数学的题目,并负责批改和讲解。二人同样通过QQ进行文件传输。

但是,陶天轮第一次作业完成的并不理想,错了很多道题,有些题目甚至连思路都没有。


这天下午,春雨温柔地洗刷着校园,同学们将五颜六色的雨伞排列在门前。

也许大家还不曾发觉,门外的花坛里,鲜绿的嫩芽早已倔强而低调地破土而出。

陶天轮穿着浅色的帽衫,静静地坐在图书馆中。看到屏幕上若飞对他的批改痕迹,他旁若无人地敲着桌子,然后情绪低落地打下一行字:“这题实在是太难了!”

若飞(文字):“平时上高数时,你一定没听课。”

陶天轮的回复庸俗而直率:“一开始我也想听啊,但后来不知不觉就跟不上了,你也知道,数学这玩意每一章都有联系。”

若飞(文字)“所以你认为一旦落下一点,后面的内容就理解不了了?”

陶天轮(文字)“那是啊,然后就恶性循环,像欠债那样越欠越多,就放弃了呗。”

过了一会,若飞在屏幕上写道:“平时看电视剧吗?”

面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陶天轮不假思索地回复着:“喜欢《天龙八部》,我想当乔峰,那才是真爷们儿。”

这时,若飞发来了一个笑容灿烂的表情。

屏幕前,陶天轮也举着水杯,对着那个电子表情会心一笑。

若飞(文字):“那你还记得第一次看《天龙八部》时,电视上演得是哪一集吗?是不是第一集呀?”

陶天轮(文字):“不是吧,当时都演到二十多集了。”

若飞(文字):“可你没看过前几集,能看懂吗?”

陶天轮(文字):“是有一些名字、人物关系弄不清楚,但这无所谓,咱先记住能看懂的内容,然后懂的地方越来越多,最后就全明白了。”

窗外,润物的雨滴已渐渐停歇,隐隐约约有一道彩虹在云端悄悄抬头。

陶天轮看到若飞发来了一个得意的表情,那一刻,他仿佛猜到了若飞本人的神态,是那样的亲切,又不失幽默。

若飞一定是一个热情而体贴的学长或学姐。陶天轮这样想象着。

随后,若飞用文字对陶天轮说:“我猜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陶天轮看着若飞的QQ头像,那是《猫和老鼠》中俏皮的小老鼠。他眨了眨眼睛,并对着“杰瑞”写下一行字:“它们真是同样的道理吗?”

几秒后,那只大耳朵的“小老鼠”自信满满地回复道:“从明天开始,尝试一下认真听课,放下之前的内容。你可以的!”


又过了一周,陶天轮破天荒地坐在高数课堂的第一排,认真听着老师讲的内容,并记下笔记。

可渐渐地,他发现老师嘴里吐出的一切都如天书一般,像一团迷醉的乱码,无论怎样,都无法吸收。

他懒散地趴在桌子上,习惯性地转起笔来,又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可那细长的秒针仿佛背着磨盘,不知道还要转多少圈,才能听到下课的铃声。

“这回反正有若飞帮着讲解,听不听课都无所谓了。”他这样想着,“但今天我怎么就坐得这么靠前呢。”

于是,他和老师打起了游击战,每当老师转身之际,他便将自己的身体挪向后排,和以前一样:胆大、心细、果断。

转移“阵地”的过程中,常有同学们的笑声此起彼伏,但陶天轮仍面不改色,不一会儿,便溜出了教室。


空旷的走廊里,陶天轮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广阔无垠的蔚蓝天空,顿时感到一种挣脱牢笼般的惬意。

他整理着超大号的衣服,戴上耳机,双手插兜,一边哼着歌,一边随着音乐扭动着肩旁,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

但就在这时,一个美丽高冷、冰肌玉骨的女生恰巧迎面走来,那晚图书馆前的傲慢面孔再次映入眼帘。

刘玉冰穿着一身浓郁的黑色,将身材显得凹凸有致,可看到陶天轮后,她当场情不自禁地翻了一个白眼:“嚯,逃课啊?”

陶天轮摘下一边的耳机:“你说啥呢?”

看着陶天轮玩世不恭的神态,刘玉冰的嘴角扭曲般地撇了一下:“看来垃圾就是垃圾。”

但陶天轮却不以为然,他随着激昂的旋律原地转了一圈,并对刘玉冰说:“你能看见我,不说明你也没上课吗?”

听到这,刘玉冰将双手抱在胸前:“我是数学竞赛一等奖获得者,苍蝇和孔雀有可比性吗?”

说完,她便甩手走开了,留下一串高跟鞋的回音。

那一刻,陶天轮很想冲上前去骂她一顿,但不知为何,总一种无形的自卑之感笼罩在他的头顶,令他止步不前。

于是他只能愤懑地走下楼梯,长长的耳机也不知不觉地垂到地上。


夜晚的校园,在明月的掩映下,呈现出年少世界的别样光彩。小商贩们推着三轮车,在门口叫卖着刚出锅的油炸食品,远处的食堂依然灯火辉煌,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无忧无虑的笑声。

陶天轮独自坐在树下,他举着手机对若飞写道:“学数学和追剧不同,我对数学没有兴趣,但有些电视剧无论你是否看懂,都想要往下看。”

他将背脊靠向树干,听着草丛中昆虫的鸣叫,偶尔还能看到一对牵手的男女从远处走来。

陶天轮接着拿起手机和若飞聊天:“今天真是倒霉,又遇到贱人了!”

这时,若飞回复道:“是谁欺负你了吗?”

陶天轮(文字):“估计你不认识,一个女的,叫刘玉冰,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我和她因为一次手机的事情结下了梁子,但那天我真不是故意的。”

陶天轮叹了口气,继续用手指敲打着屏幕:“这件事也算过去了,但她根本看不起我,我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才想找家教努力学习。”

安静的手机屏幕闪烁在夜空下,伴着一阵晚风,弹出若飞的回音:“她对你的看法真的那么重要吗?”

陶天轮迟疑了片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挠了挠嘴角,然后慢慢写到:“其实,我只是不想再过曾经的生活了,但没想到学习竟然这么难!”

这一次,若飞久久没有回信。

手机上微弱的光芒,照映着陶天轮疲惫的脸庞,他的表情,像一个单薄而无助的孩子,忘记了回家的方向。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希望若飞能走出手机抱一抱自己。

几分钟后,若飞写道:“先不讲这个了,咱们换个话题,你记得数学中自然对数的底数e吗?”

陶天轮(文字):“记得,以前老师讲过,是个什么无限不循环小数,约等于啥来着,啊,对,是那个2.718。”

此刻,深蓝的夜空中,牛郎星和织女星分别挂在天河两端,火星像珍珠一样嵌在中间,而猎户座则若隐若现地在南端飘荡。

若飞给陶天轮讲了一个故事:

在18世纪的江湖中,门派众多、招式各异。代数派、几何帮、统计庄等互不相让,一时间整个武林一片血雨腥风。

但时势造英雄,在后期崛起的微积分神教中,诞生了一位瑞士的侠客,叫做欧拉。

欧拉创造了一门独门神功,这种神功每练一年,功力便可增长一倍。可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这神功对自身的内力消耗很大,于是,欧拉决定改变这门神功的套路。

他让自己的武功,以不同的速度,分阶段地增长。

从那以后的第一年,他的功力仍是翻了一倍。(修炼过程:)

但在第二年,他分两次练功,每次只增加一半。并且,这并不是直接相加,而是像银行复利那样滚动增加。(修炼过程:)

同样,到了第三年,他分三次练功,每次增加三分之一,还是用原来的方法。(修炼过程:)

寒来暑往,多年以后,他的内力不再无限消耗,发功的力道也越来越精准。(第n年的功力:,当n无穷大时,该表达式约等于2.718)

这就e的由来。


若飞告诉陶天轮,e就是以欧拉(Euler)名字的首字母命名的,直到现在,他仍是数学的江湖中武功最高的人。我们所知道的π、i、sin、cos、tg、△x、∑、f(x)这些符号都是由他创造的。

突然,陶天轮站了起来,他敲着大腿并跺着脚,咬牙切齿地在屏幕上写道:“那我恨他一辈子!要是没有他,我今天学数学就不会那么累,更不会被刘玉冰看不起!”

同时,他还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他妈的,这个欧洲的贱人,真是没事闲的!”

可若飞却平静地写道:“天轮,你应该感谢他,因为如果没有数学,人类如今可能仍在蛮荒时期,可能还要天天打仗,可能你现在正缺胳膊少腿的在医院躺着呢!”

在陶天轮的印象中,这是若飞第一次这样亲切地叫他。

那晚,若飞给陶天轮留了一份特殊的作业。

若飞(文字):“后来,欧拉大侠创造出了一个‘天下第一公式’,从此他称霸武林,无人能敌。你上网查一下‘欧拉公式’,相信我,这个公式是有魔法的,它会让你爱上数学。”

月光下,陶天轮对着屏幕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就像若飞能看到他一样。

但他并没有发现,远处几名反学霸联盟的成员,正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四)苹果树的魔法


四月的曙光拂过校园,暖风用无形的拥抱传递着春色的气息。每当春天到来,冬天便成了一场遥远的梦,让人忘却仍未停歇的苦难与悲伤。

这天中午,陶天轮独自在食堂里吃着盒饭,此时的他,刮掉了胡茬,剪短了头发,整洁的面孔上挂着那简陋的眼镜,写满故事的双眼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上的一块贴纸。

如今,他将欧拉公式——e^πi+1=0按在手机上,但几周以来,他一直未能发现这公式的神奇之处。

书上说,欧拉公式将数学里最重要的几个数字联系到一起,被数学家们称为“上帝创造的公式”。可这些虚无缥缈的等式离芸芸众生太过遥远,陶天轮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

他继续在食堂里思索着,但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的眼角狠狠地砸到餐桌边缘,紧接着,一条腿用力地踢翻了他的椅子,让他瞬间跌倒在肮脏的地面。

猝不及防的疼痛顿时传遍全身,陶天轮握着拳头,睁开肿胀的眼睛,他看到五名穿着制服的学生正站在身边。

那些面孔似曾相识,是反学霸联盟的成员。

这时,一名长发男生蹲了下来,他有着一副文质彬彬的气质,但说话的姿态却和流氓一样:“老板说了,要把你往死里打,但不能打死,因为我们要多打几次。”

随后,另一名体型硕大之人抄起椅子,如钉钉子一般捶向陶天轮的双腿,他一边打着,一边说道:“你给咱们联盟丢了这么大的脸,老板说要把你树立成一个榜样,让大家都晓得叛徒的下场。”

陶天轮想谩骂,想反击,或是想方设法地谈判拖延,但一切早已力不从心。众目睽睽之下,这五人将他拖到食堂外的树林中,继续轮番暴打。

陶天轮已无法站立,只能趴在地上,抓起一撮潮湿的泥土向他们扔去,但这些根本无济于事,肮脏的黑色颗粒从空中落下,那些反学霸联盟的成员们依旧穷追不舍,每隔一秒,就让他感受一次触电般浑身痉挛痛楚。

陶天轮艰难地用手臂向前蠕动,额上的鲜血流进双眼,摩擦着眼膜,也血洗了世界。

在他朦胧的意识里,自己曾是一名喝酒吃肉、以少胜多的大侠,拥有武林至尊的绝学,但此时浑身上下的每一记痛感,都击碎了他幼稚的幻想,让他无能为力地变成了一位只能挨打的“大侠”。

武林至尊的绝学到底是什么呢?无解的疑问溶化在陶天轮鼻血的气味中。

打过一阵后,一名肥胖的娘娘腔成员拨通了老板的电话:“老板,向您汇报,把那小子教训完了。”

电话那头,老板坐在一个漆黑的房间中,他用左手拿着电话说道:“好,多教训他几回,让他长长记性。”

雄浑有力的声音回荡在黑色的空间里,唯有手腕上的一抹红绿相间的麒麟纹身,像两团肆意燃烧的火焰,反射着耀眼的光线。


树林里,他们再次拽起陶天轮,将他的头部狠狠撞向樱桃树的树干。

那一秒,大地在晃动,大量赤色的光斑从高空坠下,他觉得大脑如同被镶进了一块岩石,粉粹在自己脆弱的骨骼里。

“我们会见到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他们高声呐喊,徜徉而去。


陶天轮瘫在地上,捡起自己早已被踩断的眼镜,他困苦地爬起来,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几颗樱桃刚好从树上落下,砸到了他鼻青脸肿、血迹斑斑的脸庞。

几滴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他知道,也许这样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那些落下的樱桃静静地躺在天地之间,红红的,圆圆的,投放在泪水模糊视线中,像一串小小的苹果。

就在这一刻,一个奇妙的想法瞬间闪过陶天轮的脑海。

苹果。

苹果。

大约350年前,一颗英格兰的苹果从树上落下,正好砸中了“微积分神教”的祖师爷——艾萨克·牛顿。

陶天轮站起身,望着天边有一颗穿云而过的小太阳。

他记得,武侠小说中曾提到,天下武学,一招一式,实则万流归宗。若想修得至高至纯之境界,不可拘泥于套路,唯有将各家精髓融会贯通,方可成才。

这时,他看到了手机上贴着的欧拉公式——e^πi+1=0。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打傻了,但他突然悟到,原来欧拉公式将宇宙中最重要、却看似不相关的5个数字联系到一起,宇宙的本质是量化的,而这5个数字间的关系则描述了天地万物运转的最基本规律,真正做到了将数学界的一切本源融会贯通,聚集在一起,这才是真正武林至尊的绝学。

“我终于理解‘天下第一公式’了!”陶天轮用流血的双唇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也能成为像刘玉冰那样的武林高手了!”


其实,那天陶天轮并没有获得任何新的知识,离真正看懂欧拉公式更是差得很远,只是这一系列经历确实让他改变了对自己、对学习的看法,让他获得了某种莫明的热情,开始相信学习数学的意义与收获。

夜晚,陶天轮兴奋地对若飞发了一段长长的文字——

若飞,我对数学有兴趣啦,其实我根本不需要看懂‘欧拉公式’,但我至少可以从中发现,宇宙间的一切规律都可以用数学来表达,它让我们相信数学真的可以影响我们的生活。从此,我会把高数课本当作我自己的武学典籍,因为里面隐藏着生活中最原始的秘密!


(五)若飞的秘密


五一小长假期间,同学们有的装箱回家,有的结伴出游,但陶天轮却连续三天将自己泡在图书馆里,因为他知道,高等数学要期中考试了,这是他回馈若飞、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那段时间的每一个清晨,陶天轮都成为了少数在图书馆开门前等待管理员的学生,并准时在早上7:30,拎着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走进空旷寂寥的桌椅与书柜之间。

学习时,他常将双腿盘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笔帽,一边抓着头发,一边钻研着题目。一副粘着白色胶布的眼镜挂在脸上,竟为他的烟火气中汇入了几分书生气。

阳光在桌子上画出渐渐平移的斜线,窗外偶有一辆挖掘机的巨响蔓延,但陶天轮依然全神贯注,并常常用手指着屏幕,思索着若飞的批改痕迹。


考试前夜,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已悄然响起,此时图书馆中只剩下零星的学生和一排排一望无际的书背。

陶天轮坐在电脑前,和若飞进行着最后的演练。

若飞(文字):“不错嘛,这次作业只错了一道。”

陶天轮对着屏幕开心地笑了出来,然后他自信地写道:“我还要考出95分呢。”

这时,陶天轮低下头,吞吞吐吐地打出一行字:“若飞,这段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等考完之后,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若飞给他回复了一串蹦蹦跳跳的小企鹅,并附着一句话:“哈哈,等你考好了再说吧。”

那天晚上,虽没有月光星辰,却并不让人觉得阴暗,仿佛夜空只是一条可以随时摘下的黑色面纱。

陶天轮独自散步在操场上,此时球场上的喧闹声早已停歇,墙角的垃圾桶悄然沉睡,看着远处的樱桃树影,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与感慨。

记得小时候,爸妈的五金店旁也一直有棵树,多年来,它已从一株瘦弱的树苗长出参天绿叶,他中学时还曾因为爬树而不小心摔下来过。

“现在爸妈睡了吗?如果他们知道我终于开始好好学习了,会为我骄傲吗?如果我说我对自然对数感兴趣了,他们会笑话我吗?”陶天轮这样想着,有时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那条狭窄的街巷,但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是杨过,或是令狐冲,总有扭转命运的时刻降临。

他捶着胸膛,在心中默念道:“明日华山论剑,我来了!”


第二天清晨,几滴露水从叶尖垂下,清脆的鸟鸣声穿过校园,潮湿的微风,为这个季节抹上一片沁人心脾的凉爽。

陶天轮穿着一件宽松的红色卫衣,迎着熹微的阳光,昂首阔步地迈向考场,仿佛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燃烧般的力量。

可没想到人生往往冤家路窄,教学楼前,一名身材瘦高的女生刚好走下台阶,她像一块玉、一块冰,让陶天轮顿觉有股冷水泼了过来。

这一回,刘玉冰甚至装作没看见陶天轮,寒冰般的容颜快步走开,好像不愿和他有任何接触。

但越是如此,陶天轮就越想主动进攻,他故作镇定地对她说:“哎!我告诉你啊,我现在数学学得可好了,都不一定比你差。”

刘玉冰停下脚步并转过头,可身体的方向却没有任何变化,她如机器般地回应道:“关我什么事?”

“哎你可别不信,我现在可比以前厉害多了!”陶天轮努力地挥手争辩着。

“这些吹牛的梦话,还是等你期中考完试再哭着讲吧。”说完,刘玉冰便仰着脖子,不屑一顾地扭头离去。

来往的人群中,陶天轮低下头,转身继续走向考场,但就在这一秒,一个无比大胆的假设突然在他的脑中炸开!

他跑向刘玉冰,对她一字一句地大声叫道:“你是白胡子的邓布利多吗?要不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期中考试!”

晨风中,几片花瓣随风飘落,刘玉冰仍毫无回应地径直向前,似乎还加快了步伐。

此刻,越来越多的同学向教学楼涌来。

拥挤的环境中,陶天轮紧张地望着刘玉冰的背影,突然,他鼓起勇气,对着刘玉冰大喊了一声:“若飞!!”

一瞬间,刘玉冰竟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白色的花瓣落到地上,仿佛整个时空也刹那间定格于此。

逆着人流,陶天轮飞快地跑向刘玉冰,他双手扶着刘玉冰的手臂对她说:“你就是若飞对吗?我和你提到过我的故事,所以你也早就知道那个人就是我!”

刘玉冰抬头看着陶天轮,虽然没有说任何话,但她的眼眸分明略带慌张地转了一下。

陶天轮奋力抑制住自己的心跳,他放下了双手,不安地问道:“若飞,真的是你吗?”

这时,刘玉冰神秘地笑了一下,她抬起了陶天轮的右手,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轻轻写下了一个小小的字母e。

随后,她将陶天轮的五指合拢,让他把这无形的“e”牢牢地攥在手中。

刘玉冰对陶天轮说:“好好考,我们有约定的。”

那一刻,陶天轮的心中再次亮起一束光芒,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并向高数考场冲了过去。


(六)红绿相间的纹身


一周后的傍晚,烧烤店热闹的氛围伴着火辣的气体不断攀升。

陶天轮坐在桌前,静静等待着刘玉冰的到来。

他反复地用手机照着镜子,时不时地拨拨头发,弄弄衣领,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今天竟格外紧张。

两个月来,他从未想过刘玉冰就是若飞,更没想到自己竟能和刘玉冰共进晚餐。仿佛一会即将到来的女孩,和记忆中那个冷酷的学霸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周前,他将一张工工整整的卷子拍给刘玉冰,并得意洋洋地写到:“怎么样?不错吧?快满分啦。”

电脑那头,刘玉冰也幽默而开朗地回复道:“可以啊,就是和你师父比差远啦。”


啤酒瓶在邻桌碰撞,服务生端着热腾腾的签子,快步走在油光闪烁的瓷砖上。

陶天轮不停地看着时间,根据他学过的知识,每过一秒,刘玉冰突然出现的概率都会大幅增加。

终于,那个瘦高的女孩穿着深蓝色的裙子,踏着纯白的高跟鞋,亭亭玉立地出现在门口。

陶天轮连忙起身挥手,随后,在烧烤店金黄的灯光下,刘玉冰笑容洋溢地来到了桌前。

一切都如梦中一样,是宿敌、是异类、是师生、是朋友,时间的轮过切换着不同的身份,共同定格在这相逢一笑的瞬间。

二人已隔着屏幕聊了两个月,今天更是一拍即合,似乎遍地都是说不完的话题。


陶天轮频繁地将烤好的肉串递给刘玉冰,而刘玉冰也渐渐放下了淑女风范,一手拿着羊肉,一手拿着牛肉,毫不拘束地吃了起来。

在闲聊的过程中,陶天轮有些胆怯地说:“玉冰姐,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若飞啊?还总是打击我。”

听到这,刘玉冰不禁“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她回应道:“因为我发现,当我是刘玉冰时,我越是打击你,你学习的动力就越强;但作为线上家教若飞,鼓励你又是我的职责呀。”

陶天轮默默低下了头:“玉冰姐你真好,那天手机的事情,实在,实在,实在太抱歉了。”

“都过去啦,”刘玉冰举着橙汁对他说,“你知道吗?你现在和我刚认识时完全不一样,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小混混,没想到你还挺上进的。”

陶天轮手里举着肉串,嘴里嚼着肉串,可他仍大着舌头说道:“其实,你也和我想象的不同,我最初以为你是那种很高傲、很冷漠的人,没想到你内心这么温暖,并且,”

陶天轮喝了一口汽水,继续说着:“你还长得这么美,这不无敌了嘛!”

刘玉冰用手腕捂住自己开心的嘴唇:“好啦,我最怕别人夸我。”

刘玉冰接着说:“或许每个人的外表和内心都不太一样吧,所以人际往来中,才有太多的看错和误会。”

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回忆,明媚的眼神瞬间如冷雨般僵住,脆弱的睫毛不自觉地眨动起来。

陶天轮立刻机敏地捕捉到刘玉冰的细微的变化,并同时观察到,她的右手正在渐渐发力,将筷子攥紧。

于是他半开玩笑地试探着:“玉冰姐,听你这句话,我猜你一定有过丰富的情感经历。”

没想到这个问题像一根导火线,话音刚落,刘玉冰竟突然抬头瞪了他一下,疲惫的面孔写满黯然神伤,似乎那个尘封的往事正再次袭来,令她无法自拔。

陶天轮见状连忙解释道:“啊我随便问的,我要是说错了什么,你可千万别生我气啊。”

随后,他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后悔自己刚才冒险提到了不该涉及的话题。

刘玉冰依然不动声色地在原位沉沦,她用手挡住眼眶,缓慢地摇了摇头:“没事,我还好,以前只谈过一个,不到半年就分了。”

刘玉冰继续伤感地说着:“他给过我很多,但后来发现,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陶天轮看到,刘玉冰的指缝间,分明有几滴泪水从眼角流下。

于是,他站起身,将几串烤鱼送到她的盘子里,开始面带愧疚地安慰道:“别哭啊,玉冰姐,我不问了,保证再也不问了。”

说完,陶天轮又将两张纸巾递了过去。

刘玉冰没有接过纸巾,只是用手腕快速地蹭下眼泪。这时,她抬起头,神态坚定得可怕,她对陶天轮说:“我想喝酒,多要几瓶。”

陶天轮不敢拒绝,只能顺从地叫着服务生。

此时,烧烤店里依然人声鼎沸,刘玉冰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并对陶天轮吐字不清地说着:“你也喝啊,你不是崇拜那个,那个乔峰吗?有种你也像他那样,像他那样干杯啊,一饮而尽啊!”


午夜时分,沿着醉人的月光,刘玉冰在陶天轮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向学校走去。

街边运行着稀疏而疲惫的车辆,通宵超市的光线寂寞地点缀在遥远的地方。

突然,刘玉冰踩向路边的砖头,整个身体也立刻向下倾倒。好在陶天轮及时拽住了她,并本能地将她抱在怀中。

那一刻,陶天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看着自己怀里眼神迷离的刘玉冰,心房不由自主地“咚咚”直跳。

周围的夜色是那样的黑暗朦胧,刘玉冰的躯体又是那样的柔软,陶天轮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这时,刘玉冰靠在他的胸口,迷迷糊糊地说道:“有洗手间吗?好像喝多了。”

陶天轮局促不安地抱着刘玉冰,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他慌张地说:“玉冰姐,这里也没有洗手间啊。”

刘玉冰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指向街边:“我走不到学校了,那不是有个酒店嘛,带我去那,我要去洗手间。”

“我喝多了,可能是听错了,她也一定是喝多了。”陶天轮在混乱的神志中这样想着。

此刻,他觉得心中仿佛又两个自己,一个被道德和未来的后果约束着,另一个却对眼前迷人的身体有着难以抗拒的冲动。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没想到刘玉冰突然醉醺醺地挥着手臂叫道:“找到酒店没啊,我要憋死了!”

于是,陶天轮彻底丧失了选择的能力。两个沉醉的外壳互相纠缠着迈进了对面快捷酒店的大门。


宾馆的房间狭小而昏暗,风扇的噪音嗡嗡作响。刘玉冰从洗手间出来后,便一头扎在了床上,昏睡不醒。

看着刘玉冰凌乱的头发、红润的脸颊,美艳得像是森林里的精灵,陶天轮将指甲狠狠地嵌到肉里,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他靠墙定在原地,认为自己应该立刻离开,但又觉得不该这样不辞而别。

总得给她盖上被子吧。陶天轮心想。

于是,他走向床前,将刘玉冰的洁白的高跟鞋轻轻脱下,并摆正她的双脚。

可正当他准备掀起被子时,刘玉冰竟突然睁开了眼睛。

陶天轮吓得立刻缩回手臂,雪白的薄被缓缓落到刘玉冰同样雪白的长腿上。

但他发现刘玉冰只是意识模糊地看着自己,温暖的枕头上,她那楚楚动人的脸庞在迷醉中嗤嗤地笑了出来。

那一刻,陶天轮觉得自己全身被烧得滚烫,好像有一种莫明奇妙的力量转瞬附体,牵引着他,指挥着他,让他无法抗拒地向前挪动,并对着刘玉冰的红唇亲了一口。

就在嘴唇碰撞的这一秒,陶天轮感到自己如触电一般,有股电流穿过他沸腾的血液,令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作所为。

风扇依旧在天花板上卖力的旋转着,暗黄的灯光沉默不语。陶天轮如野兽般纵身跳到富有弹性的床上,他爬上刘玉冰修长的身体,双手同时按住刘玉冰的两对纤纤玉手,与她分别十指相扣。

酒精的麻痹下,两个身心俱疲的灵魂持续不断地拥吻着,用自己的嘴唇试图夹住对方的一瓣嘴唇,此起彼伏,此消彼长。

手指用拉锁切开衣裳,手掌在欲火燃烧的皮肤中摩擦,鼻尖在胸前攀爬、滑落,膝盖在腰胯间盘曲缠绕。

冥冥中,好像有无数玻璃酒瓶从空中坠下,与地面碰撞出大量暖流,奔涌着淌过四面八方。

宾馆的房门紧锁着,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睡去,衣冠不整地抱了一夜。


当陶天轮再次睁开双眼时,窗外已是阳光万丈。此时,饮酒过量后的头痛之感慢慢袭来,他缓缓坐起身,听到洗手间里有淋浴器流水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是谁在洗澡?天呐,是刘玉冰,我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陶天轮顿觉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在很久以前就爱上了这个女孩。但在他卑微的心中,刘玉冰永远是一种高不可攀、不可亵渎的存在。

他猛地跳下床,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可就在这时,他无意间将刘玉冰的钱包碰到了地上,一张巴掌大小的彩色照片也随之滑了出来。

陶天轮缓慢地将照片捡起。

这一瞬,他撕裂般地睁大了双眼。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地捏了一下,一种抽搐般的窒息之感从肺部爆炸。

他松开颤抖的手指,那张照片也随之再次飘落。

恐惧的瞳孔充满绝望,他不自觉地说着:“卧槽!卧槽!我这辈子完了!全完了!”

陶天轮无意识地连连后退,又“咣当”一声坐在地上,砸翻了台灯和一串简陋的茶杯。

刘玉冰洗澡的声音继续从洗手间里传出,内敛的照片安静地平躺——

那是刘玉冰和前男友的合照。旁边还写着一行字:“吴伟超 永远 爱 刘玉冰!”

照片里,刘玉冰靠在前男友的臂弯里,二人都无比甜蜜地笑着,仿佛可以一直甜蜜到时间的尽头。

她的前男友,吴伟超,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自信洒脱的气质像是偶像剧里的王子。

并且,吴伟超的手腕上,刻着一抹红绿相间的麒麟纹身,像两团肆意燃烧的火焰,仿佛在照片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七)纸牌的游戏


那一天,陶天轮努力不去回忆他和刘玉冰告别的尴尬场景,他只记得他一直在跑,疯狂地奔跑。

但是,刺眼的阳光下,无论他跑到哪里,操场、食堂、图书馆还是体育中心,身边都有各种各样穿着制服的学生一边盯着他,一边打电话汇报他的位置。

终于,陶天轮在宿舍楼顶停下了脚步,他弯着腰,急促地呼吸着,剧烈的咳嗽仿佛能把所有内脏都震荡出来。

此时,孤独的天空中没有一片自由的云彩,他站在六层楼高的屋檐上,俯视着每一个平凡的同学无所顾忌地在地面游荡,心头不禁涌出一片羡慕之情。

鞋底和尘土摩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数十名西装革履的男女学生不知何时共同出现在空旷的楼顶上。

他们机械地向前走着,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面坚固的墙壁,朝着陶天轮慢慢平移。

但陶天轮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向后瞥了一眼,他知道,这一劫终究是躲不过了。

他再次望向遥远的地面,缩小的花草树木模糊在无奈的微风中,这宿舍楼并不算高,但也足以让人双腿颤抖。

那些反学霸联盟的成员们继续稳步前行,渐渐围成一个半圆,将他包围起来。

天地间,陶天轮仰起脖子,慢慢闭上眼睛。

半圆形的人墙不断向他逼近,突然,一个不透明的袋子套到他的头上。

扭打与撞击的伤痕,楼梯与车辆的颠簸,眩晕的黑暗里,陶天轮将被送到一个未知的地方。


下午,突如其来的乌云笼罩着江面的波纹,几只候鸟从远处飞来,发出吱吱嘎嘎的荒凉叫声。

吴伟超笔直地挺立在岸边,隔着华丽的外衣,一身结实的肌肉依然清晰可见。

他的五官有种欧美人的立体气质,但浓郁的眉毛,深陷的双眼,又为他涂上了一层近似偏激的霸道之感。

这一天的江风异常凶猛,撩起刘玉冰的长发,又遮住她面无表情的半边脸颊。

刘玉冰重新回归了高傲的模样,她用自己冰霜般的嗓音鄙视地说:“我早该猜到,那个反学霸联盟是你创建的,这和你的一贯作风实在是太像了。”

吴伟超转动着深蓝色的卡地亚手表,他走到刘玉冰身前,摆出一副压倒式的架势,声音依旧雄浑有力:“半年前,自从你离开我后,我就创立了这个组织,从那时起,我就越来越痛恨像你这样只知道学习的人。”

刘玉冰望着江面的波浪,绝望地冷笑了一声:“所以你就靠威逼利诱的肮脏手段笼络了一帮差生,所以你就派人偷我的手机,影响我的考试,对吗?”

这时,吴伟超强悍地揪起刘玉冰的衣领,大声说道:“是,就是我干的!”那种神态,仿佛“不可一世”这个成语是为他创造的,随后,他将刘玉冰的衣领拽得更高,恶狠狠地接着说:“顺便看看你失去我的笼罩后,活得有多么艰难。”

刘玉冰试图极力掩盖内心的恐惧,她死死盯着吴伟超的眼神,显示出一种女性在情殇之下舍命一搏的罕见锋芒:“那真应该让你看到,我的手机里早就没有任何关于你的痕迹了!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问我,我还是当初的那句话,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吴伟超松开她的衣领,用力推了一下她的锁骨,让刘玉冰连连后退了几步。

吴伟超知道,一切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所以他并未对刘玉冰继续恶语相加,只是不屑地说:“对,咱们不是一类人,你和陶天轮那个小兔崽子才是一类的,知道我要怎么惩罚他吗?”

随后,一抹放逐仇视的微笑渐渐浮在他的嘴角,似乎还自带着磨牙的声响:“我让人把他带来了,我会在众人面前扒光他的衣服,然后打断他的每一根肋骨,就在你面前。并且根据我那时候的心情,来决定你是不是下一个。”


与此同时,陶天轮仍被封锁在那个暗无天日的袋子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不知自己将被运向何处。

慢慢地,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有一种被压在海底的心悸之感。隐隐约约听到,在袋子外面,好像有争吵,有打斗,还有各种模糊的噪音洪流。

时间又过了很久,终于,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袋子上的绳索也逐渐松开,一瞬间,眼前射进一道无比刺眼的光线。他暗自庆幸这难得的解脱,可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要面临吴伟超最恐怖的惩罚。

但是,陶天轮万万未曾预见,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是学校的团委副书记:叶晓彤。

这一刻,他正坐在叶晓彤办公室的地板上。

那间办公室依然整洁宽敞,却在白昼中窗帘紧锁,昂贵的灯光充斥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叶晓彤和往常一样,举止得体地为陶天轮倒了一杯茶水,并示意他坐下。

陶天轮疑惑不解地端起茶杯,不断琢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事态已发展得如此反常,必有太多别有用心的曲折。

叶晓彤精于世故地微笑着,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陶天轮说:“阿陶,你早已身处险境,但估计你也猜到了,是我救了你。所以你对我一定要诚实。”

叶晓彤接着说:“我一直不太理解,你本可以全身而退,却主动放弃了最后一次任务,造成了如此不堪的结果,何必呢?”

陶天轮本不想和叶晓彤交流,可他发觉对方并没有明显的恶意,眼下吴伟超仍在追杀他,刘玉冰又安危未卜,还不如先弄清叶晓彤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陶天轮实事求是地回答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叶书记,那晚我本来已经偷到刘玉冰的手机,想交给你们,但我就是手贱,看了看里面的内容,我发现她的家境和我一样并不宽裕,所以我实在下不了手。”

叶晓彤一边端着茶杯,一边摇了摇头,她感慨了一句:“还是个孩子啊。”

随后,她将茶水慢慢喝下,用拇指和中指自如地摇晃着杯沿:“你知道吗?男人应该用上面思考,而不是用下面,可惜你和吴伟超都学不会。”

叶晓彤站了起来,为陶天轮虚假地掸掉衣服上的灰尘,并佯装叹气地说:“我理解刘玉冰对你的重要,很遗憾啊,刚才我只救下了你们中的一个。”

这时,陶天轮眼睛一转,立刻反应到了叶晓彤的言外之意:现在刘玉冰在吴伟超手里,叶晓彤或许可以帮忙,但一定是有代价的。

于是,陶天轮顺藤摸瓜地问道:“叶书记的好意我记下了,可你帮了我,就也是叛徒了,我还担心你自身难保呢,难道你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叶晓彤依然不慌不忙地继续倒着茶水,随后,她端着杯子踱步在办公室中,接着说道:“那个吴伟超,还有你们联盟的所有人,在学校做尽伤天害理的事情,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校长早就发现了,这回就算副校长求情,我看也无济于事,到时候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被开除!当然,没有人会怀疑我也是联盟的一员。”

叶晓彤将地上的袋子捡了起来,并仔细地折叠藏好,她那异常精明的双眼似乎能透视万物,这一刻,她终于开出了真正的条件:“吴伟超就是个疯子,你带着我给你的证据到校长室揭发他,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不要提咱们联盟。只要吴伟超倒了,你自然可以和刘玉冰无忧无虑地在一起了。”

陶天轮觉得叶晓彤嘴里的一切都让他猝不及防,校园中本不该有这样阴暗的算计,但他不能逃避,每当想起刘玉冰,他就突然长大了,甚至愿意为她接受种种过分的规则。

陶天轮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继续琢磨着,他觉得这件事仍有些蹊跷,因为叶晓彤并未说出自己的实际得利之处。

突然,一个奇怪的猜想在脑海中明晰起来,他顿时全身一紧,脆弱的茶杯瞬间从手中滑落,和残余的液体共同摊碎在洁净的地板上。

他紧张地看着叶晓彤,却绝不是因为打碎了杯子。

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面前这个女生的城府,真是太令人畏惧了!

叶晓彤依然面带微笑,向来精致的她,竟丝毫没有理会地上的碎片。

金灿灿的灯光下,叶晓彤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终极目标:“我曾经讲过,人生就像下棋,我通常会把自己的命运超前多看几步,也会超前看看别人的命运。未来我就是反学霸联盟的下一任老板了,我一定比吴伟超好很多。”

陶天轮没有想到,叶晓彤对权力与财富的贪恋已经到了如此铤而走险的地步,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此时他已成为了被叶晓彤牢牢掌控的棋子,为了刘玉冰,他只好这样做。

于是,陶天轮拿着那些所谓的证据,朝着远在另一校区的校长室如履薄冰地走了过去。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江边,车中本应载着陶天轮,可被叶晓彤截胡后,里面只剩下几名受伤的反学霸联盟成员。

但吴伟超并未动怒,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他目空万物地笑了笑,嘴里嘀咕着:“这帮小崽子。”随后,他对刘玉冰做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手势,诡谲地说道:“来,我带你开开眼界。”那种神态,仿佛还有另一层计划正在黑暗中潜伏。

吴伟超挟着刘玉冰坐上一辆加长的凯迪拉克,华贵的车体在市区穿梭着,刘玉冰胆战心惊地望着车窗,不知何时,厚重的乌云为街边所有的面孔蒙上了一层无形阴霾,将难以言说的压抑渗透进周围的每一座楼房屋舍。

吴伟超一边不停地对司机指手画脚,一边安稳如磐地靠着座椅,他对刘玉冰说:“我能成立这样一个规矩严密的组织,自有其中的道理。”

刘玉冰将身体向车窗靠拢,想要尽量的远离吴伟超的座位,她反感地回应着:“是啊,有钱真好啊。”

“不,不是钱的问题,”吴伟超深沉而坚定地回答着,并继续宣示着自己的主权,“我需要很多识人的洞察力,比如说,我早就知道,你内心的安全感奇差无比,在感情面前极为敏感脆弱,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刘玉冰不愿理睬他,只是扭头望向窗外。

吴伟超放肆地伸手捏向她的脸颊,却被刘玉冰用力地推开。

“别碰我!”她大声喊道。

于是,吴伟超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我再举个例子,那个叶晓彤,总是自作聪明,还他妈以为能扳倒我,实在是幼稚。老虎不发威,猴子们就会忘了我是谁。”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自信地点开免提。

话筒中的声音,让刘玉冰突然转回了身体。

一瞬间,惊讶、愤怒、恐惧,三种不同颜色的丝带同时勒住了她的神经。

电话那端,是一个结结巴巴的男性:“老,老板,和您预料的一,一样,我们在半路上截,截住了陶天轮,也抓住了那个叶,叶晓彤,现在兄弟们正扣着他俩在老,老地方等您呢。”

破碎的字句,如巨石般坠落在刘玉冰的心中,她绝望地看着镜像的自己,发现几滴晶莹的泪水正沿着脸颊悄悄流下。


(八)联盟无处不在


漆黑的楼道里,刘玉冰在吴伟超的挟持下,迈进了那扇没有春联的防盗门。

几个反学霸联盟的成员穿着制服,规规矩矩地挤在破旧的家具之间,椭圆形的会议桌沉默不语,光滑的桌面反射着室内瘫软无力的橙色灯光。

刘玉冰看到,陶天轮和叶晓彤已被人按在地面,他们的皮肤上,都明显携带着反复刮蹭的淤青。

窗外,倾盆大雨肆无忌惮地向地面冲撞,灰色的世界里,源源不断的雨滴将一群哀嚎地野兽,前赴后继地拍打着屋檐。

叶晓彤的长发蓬乱地垂向地板,此时她一直低着头,不发出半点声响,不知是因为不堪忍受这史无前例的奇耻大辱,还是仍在绞尽脑汁盘算着绝地复仇的计划。

陶天轮想要躲避玉冰的视线,却发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自己的目光早已无处安放,他只好故作镇定地对刘玉冰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又勉强地对她说出:“没事的,玉冰,一会就都好起来了。”

望着陶天轮的神态,刘玉冰觉得自己的每一段内脏都在被寒冰冻住,然后慢慢碎开,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吴伟超面前表现出任何脆弱的痕迹,于是她偷偷攥着拳头,对吴伟超大声说道:“快放开他们!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犯法吗?”

愤怒的嗓音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里。

可没想到这句话让吴伟超更加得意,他满足地笑了笑,然后提高了音量,仿佛是在向屋子里的所有人宣告:“当初我租下学校旁的这个小破屋子时,我就考虑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

一阵惊雷划过,颤抖着每个人的血液,吴伟超从角落里拎出了一个沾满灰尘的高尔夫球杆,摩擦着地面,伴着“吱吱咯咯”的声响。

小屋子里又迎来了死水般的寂静,反学霸联盟的成员们都紧紧低着头,不由自主又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吴伟超用球杆仰起叶晓彤的下巴:“叶书记,膨胀了啊?想要干我?”

但这时叶晓彤的五官之间没有任何表情,找不到愤怒,也找不到恐惧,只有一种让人心慌的冷静。她平淡的目光仿佛带着一层面具,让人丝毫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尽管吴伟超根本不在乎这些。

紧接着,吴伟超又将球杆连续怼向陶天轮,他满是嘲讽地说:“我的阿陶,真是长大了,想对你亲爱的玉冰姐姐说一些遗言吗?”

吴伟超将球杆在手中拍打,雄浑的音色在强势地回荡在陶天轮和叶晓彤的耳边:“我要你们两个现在脱光衣服,然后当做我的高尔夫球陪我玩几局,玩到我尽兴为止,你们两个谁先来!”

与此同时,所有的反学霸联盟成员都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的老板,却没有人敢说出一句阻拦的语言。

吴伟超一脚将会议桌踢开,然后他抓起叶晓彤的衣领,大吼道:“女士优先吧!”

叶晓彤刚想挣扎,但没想到这时陶天轮突然挡在她身前对吴伟超一边喘着,一边说道:“老板,老板,这时候怎么能女士优先呢?我比较皮实,你不是说要让我成为榜样嘛,让榜样先来吧。”

吴伟超用球杆指着陶天轮的鼻尖,命令道:“快脱!”

“好好好,我脱,我脱,”陶天轮举着双手,示意吴伟超先冷静下来,然后他开始小心地、缓慢地,脱下他那明显大一号的帽衫。

在脱下的过程中,他还时不时地对刘玉冰笑着说:“没事的,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刘玉冰不敢再看即将上演的画面,她转过头,藏住泪眼朦胧的眼眶。

陶天轮光着上半身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解着鞋带,完全不见任何恐惧的神色,只听他对吴伟超说:“老板你先别急,我的鞋带比较旧,得一步一步解开,一会我就是你的小高尔夫,你随便打,但既然咱们是一起玩得尽兴,你也不妨先听我叨叨几句。”

陶天轮一边解着鞋带,一边谨慎地看着吴伟超,他接着故意拉长声音说道:“如果咱们反学霸联盟能一直延续下去,你今天惩罚我当然是有意义的,但要是咱们明天就瓦解了,你费了这么大力气,只是打了我这个小喽啰,不就亏大了吗?”说完,陶天轮一如既往玩世不恭地笑了笑。

吴伟超站在原地,他毫不怀疑眼前稳定的局面,于是他抱着玩弄猎物的心态问陶天轮:“那你倒是说说,咱们联盟怎么明天就要瓦解了?”

陶天轮漫不经心地脱着另一只鞋子,说出了一个看似奇怪的问题:“老板你说咱俩是一类人不?后来我明白了,其实学校里根本不存在谁和谁是一类人的说法,我和刘玉冰之前就犯过这个错误,我们总是喜欢先入为主地给陌生人贴标签,可是如果有只大猩猩也打高尔夫的话,我总不能说你和大猩猩是一类人对吧?”

突然,吴伟超瞪了一下眼睛,但陶天轮连忙叫道:“老板等等,先别动手,我衣服还没脱完呢,要是你没等我脱完就开打了,一会叶书记还脱不脱?”说完,陶天轮对吴伟超调侃地挤了一下眼角。

在吴伟超眼里,陶天轮是个十足的下等人,他真的懒得和这样的人计较,于是他也不再争辩。

陶天轮悠闲地解着裤腰带,他继续说着:“刘玉冰因为我偷东西就认定我是垃圾,我因为她不说话就认定她傲慢,其实全是没用的标签,还有什么学霸不学霸,都是误会,我跟你讲,学校中根本没有学霸这一群体,也不知道咱们联盟在这折腾啥呢?”

陶天轮在地上打了个哈欠,又拿出卫生纸擦了擦鼻子:“老板啊,之前我学习总学不进去,我就开始研究一个叫欧拉的欧洲人,他爹是牧师,姥爷也是,估计社会地位都不低。就这么个人,竟然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还是个大数学家,超牛逼的那种,你说这扯不扯?”

听到这,吴伟超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倒不是因为陶天轮有多滑稽,而是这个小喽啰刚才真说到了自己内心的敏感地带。他害怕他那威严的父亲,更害怕被人用锦衣玉食的家境来评判他。每当触碰这个话题,他总是一阵恍惚,大脑都会停滞几秒。

看到吴伟超握着球杆的手掌已渐渐松弛,陶天轮眼中突然涌出一股誓死一搏的亮光,刹那间,赤裸上身的他,如饿狼一般朝吴伟超扑了过来,撞掉了他的球杆,将他紧紧勒住。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无论是叶晓彤、刘玉冰还是其他反学霸联盟的成员,都纷纷惊慌失措,不知所为。

吴伟超回过神来,试图用自己粗壮的手臂将陶天轮推开,但没想到陶天轮正好顶住了他的关节要害之处,令他只能继续纠缠,无法快速挣脱。

陶天轮一面用尽毕生的力道,一面努力控制着自己紧张的心跳,也许他即将面临不堪设想的后果,可当下已来不及思考这些,他只是本能地大喊着:“玉冰、叶晓彤,你们趁现在快跑!不会有人拦你们的,他们只是学生!吴伟超已经犯法了,兄弟们都不傻,没人敢再帮他了!”

这句话既指引了两位女生,也点醒了在场的所有人,几秒后,反学霸联盟的成员们纷纷心领神会地对视点头,他们无不恍然大悟、如释重负,渐渐散漫地调整成舒适的站姿,甚至是坐姿。

吴伟超气急败坏地将陶天轮按在地上,并命令其他成员们捡回他的球杆,但周围已没人愿意服从他的指挥。

眼看大势已去,吴伟超更加恼羞成怒,他将陶天轮骑在身下,狂风骤雨般地对他挥拳击打。

陶天轮斗不过吴伟超,可此时他早已体会到了胜利者的自豪。

那一刻,仿佛他真成为了乔峰,成为了书中侠肝义胆、行走江湖的大侠。

刘玉冰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的扭打,她默默地啜泣着,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入手。

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几名反学霸联盟的成员竟冲上前去将吴伟超拉开。慢慢地,上前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仅拖拽住吴伟超,还扶起了陶天轮,并把他的衣服和鞋子递了过来。

眼前的情形,让吴伟超彻底失控了,也许他不愿承认,他骨子里和父亲一样,失去权威就觉得失去了生命中的一切。于是,他发疯似的捡回球杆,如一头挣脱锁链的野狗,抡起球杆,朝着陶天轮打了过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上天给他开了一个更加残酷的玩笑。

那一瞬,他看到了刘玉冰,那个瘦弱而冷艳的女孩子冲了过来,站在了他与陶天轮之间,只见刘玉冰伸出修长而雪白的双臂,想要义无反顾地为陶天轮挡住这一记重击。

这个曾经让他无限心动的恋人,那段再也无法挽回的牵挂。吴伟超拥有很多,但刘玉冰身上总有一种他缺少的东西若隐若现,他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只是确定他今天仍没有得到。

世界突然安静了,吴伟超的球杆停在了半空中。刘玉冰仍惊魂未定地靠在陶天轮身上。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门被砸开了,几名警察冲了进来,当场将吴伟超制住。

周围的人都在疑惑,到底是何人在何时报的警。只有叶晓彤在一旁整理着头发,紧握着自己的手机,并用一种势不两立的眼神死死盯着吴伟超。

也许那天有人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被警察拷住后,一向霸道的吴伟超竟嚎啕大哭,他哭得如此伤心,像一个刚刚丢失洋娃娃的小姑娘。

就这样,吴伟超高大的身躯被硬邦邦地塞到警车里,悲伤的哭喊,慢慢融化在滂沱的暴雨中,泪水伴着咳嗽流向嘴里,侵蚀了华丽的短袖。他不敢抬头看任何一名反学霸联盟的成员,也许直到现在他在意识到,自己曾拥有那么多。


时间继续稳定而平静地流淌。一个月过去了,祥和的校园,似乎从未察觉到一个神秘组织的兴起与衰落。

这天傍晚,教学楼周围依旧隐秘而幽静,每间教室,都有零星的同学在专注地自习。

一名苦于题目无解的女生从洗手间里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当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时,她突然尖声叫道:“天呐,是谁帮我把这道题解开了!”

她反复询问周围的同学,可依然没有找到这位好心人在哪里,唯有桌面上多了一个用紫色荧光笔画出的小写字母e。

渐渐地,每间自习室里都上演了相似的场景:每当大家在解题遇到困难时,总会看到一份份整理好的讲义与答案,不知何时,被悄然安放。旁边紫色的小“e”像一束笑容满面的花蕊,支撑着每位同学,在学术的探索中不断成长。


几天前的上午,叶晓彤穿着雅致的正装,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她对陶天轮说:“吴伟超要被劝退了,留校察看一年,我也再不想参与任何学生工作了。”

说完,叶晓彤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微微浮现的阳光,仿佛陷入了对未来的沉思中。

陶天轮心想,虽然学校没有给叶晓彤记过,但那天的事情也算是对她的惩罚了,此时,她虽然包装得风平浪静,却仍不难看出,之前的种种,已给了这个向来自信的女生莫大的打击。

叶晓彤靠在沙发上,双眼凸显着难以描述的疲惫,她单手端起茶杯,指着陶天轮说:“这个组织就地解散可惜了,需要一个新的领导,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陶天轮沉默了一阵,他突然发现,那段时间他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他可以选择在联盟中度过校园生活,也可以选择找一位家教,做一位好学生。不同的选择看似简单,却能改变很多人未来的生命轨迹。

这一回,陶天轮放下了油腔滑调,他缓慢而坚定地说:“好啊,我来接手,但我要把它改变成学术联盟,悄悄帮助同学们学习。还是老规矩,如有违抗,必遭重罚。并且,我们依然无处不在。”

此刻,夏日的阳光拂过校园中的花草树木,一尘不染的天空,仿佛在默默守护着那些争奇斗艳的年轻生命。


夜幕下,陶天轮和刘玉冰抱着一摞笔记本慢慢走过,那是学术联盟精心整理的各科讲义,从此,它们将被发放至每一个被需要的角落。

昏黄的路灯,照耀着各自奔忙的车辆,二人走向校园外的十字路口,陶天轮望着刘玉冰修长婀娜的身影和美丽祥和的容颜,又望了望上方斑斓的星空,他在心里悄悄地对她说:“玉冰,我爱你!我不知道我们未来将去向何方,但我希望我们的生活能像自然底数e那样,是个无限小数,却永不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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