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谴责23

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鸱鸮》

猫头鹰你这恶鸟,已经夺走了我的雏子,再不能毁去我的窝巢。我含辛茹苦,早已为养育雏子病了!我趁着天未阴雨,啄取那桑皮桑根,将窗扇门户缚紧。现在你们树下的人,还有谁敢将我欺凌!我用拘挛的手爪,采捋茅草花;又蓄积干草垫底,喙角也累得病啦,只为了还未筑好的家。我的翅羽稀落,我的尾羽枯槁;我的巢儿垂危,正在风雨中飘摇。我只能惊恐地哀号!

这是一首寓言杂诗,诗人借一只母鸟的口吻来谴责那天空之上极其凶残又嚣张无比的猫头鹰,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寓言是用比喻的故事来讲述一个意味深长的道理,给人以启示,带有讽刺劝谏意味。这首诗与国风中的其它诗皆不同。寓言这种文学体裁虽然字数不多,但言简意赅。全诗四章共二十句,没有了诗经惯有的重章叠句。猫头鹰古时是一种恶鸟,因为它经常会夺取其他鸟类的幼鸟作为自己的食物。

首章诗人开笔“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以突发的呼号,表现了母鸟目睹“飞”来横祸时的极度惊恐和哀伤。这只母鸟外出为巢中小鸟觅食归来,看见有一只猫头鹰正抓走了巢中的幼鸟,并且大摇大摆地从母鸟上方飞过,母鸟回到窝中,看见自己辛苦养育的幼鸟全都被猫头鹰抓走,自己的巢穴被破坏的乱七八糟。想到数日来辛苦哺育,到头来竟落得如此悲惨境地,不由悲痛欲绝大声哀嚎。当母鸟仰对高天,发出凄厉呼号之际,我们能体会到它此刻该怎样毛羽愤竖、哀怒交集。但猫头鹰的强大,又不是孤弱的母鸟所可惩治的。他只能怆怒的呼号,对着猫头鹰远去的身影,留下的便只有“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的伤心呜咽了。我含辛茹苦的养育孩子,我是多么的可怜无助啊。这呜咽传自寥廓无情的天底,传自风高巢危的树顶,而凝聚在两行短短的诗中,至今读来令人颤栗。在绝对强大的邪恶力量面前,它所作的努力都是徒劳,甚至如果猫头鹰再次来袭,也许连它自己都会成为猫头鹰口中的食物。

二章诗人以母鸟自述的口吻展开,这只母鸟刚还沉浸在丧子破巢的哀伤之中,即而她又在哀伤中抬起了刚毅的头颅,悲痛虽然还很悲痛,但生活也还是要继续。“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她要趁着天晴还没有下雨,赶快剥点桑树的根皮,把她的那门窗修补好。我们仿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这只哀伤的母鸟急急忙忙,忽而飞落在桑树林间,啄剥着桑皮根须;忽而飞返树顶,口衔着韧须细细缠缚窠巢。“彻彼”讲叙她取物的不容易,“绸缪”是说她把自己的窝修补的非常结实紧密。母鸟忙碌之后,“啾啾”啼鸣的几声仿佛是在说,“今女下民,或敢侮予?”现在你们这些在下面的坏人,还有谁敢来欺扰我。倘若人类真能读懂鸟语,面对它的坚韧、顽强是不是应该肃然起敬了。

三章继续以母鸟的自述发出悲怆之语:“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在这只鸟忙忙碌碌之后,她的爪子和嘴巴因为拼命的劳作都受了伤,这些悲伤的自怜之语,是在大灾大祸之后,是在拼命的挣扎着修复鸟巢的万般艰辛之后,更能表现着母鸟悲从中来的巨大伤痛。母鸟虽说早已精疲力尽,也许是为了以后还会孵化出的幼鸟,她拼命的去采来茅草垫在巢中,并且也准备了不少过冬的食粮。它这样拼命地把这些事情都去做好,弄得自己满身伤痕,向来坚固的鸟嘴都已是满布伤痕,可还是不能保证自己的鸟巢不受那猫头鹰的侵扰。

四章继续以母鸟的自述发出悲哀的乞语:“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我的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都失去了华丽的光泽,枯焦稀疏。在这雨大风急的夜里,尽管它的鸟巢筑得很高很温暖,然而在大风大雨之中也还是拼命摇晃,那种声音总让它感觉猫头鹰似乎随时还会在这雨夜出来觅食,而它也许就是它的猎物。小小的母鸟却无回天之力了。它不由又惊又怕,时不时发出惊恐的尖叫。这种尖叫摇天憾地穿透了烈风疾雨,却也喊出了母鸟不能把握自己命运的悲怆。

这首寓言诗,与其说是代鸟写悲,不如说是借鸟写人,那母鸟所受凶恶的猫头鹰的欺凌而丧子破巢的遭遇,以及在艰辛生存中面对不能把握自身命运的深深恐惧,正是下层人民悲惨情状生动形象的写照。

对诗人而言,面对残酷的现实,这样的无力让他无比绝望,当他在痛苦蔓延之时,公义无法伸张之际,偏偏他还无力反抗。于是,他写下了这首寓言诗,借由母鸟之口诉说心中无尽的伤痛。

由此反观全诗,则凶恶的“鸱鸮”、无情的“风雨”,指的便是那残暴的统治者。而在母鸟那惨怛的呼号和凄怆的哀诉中,正传达着久远以来受欺凌、受压迫人们的不尽痛愤。也许,这才是《诗经》的真正力量,她让你看到的不仅仅是如画的风景;唯美的爱情,还有这凄惨的市井生活景况。也许正是她这样真实的反映了先秦社会百姓的疾苦,是现实主义文学的源头,也更让这首寓言诗成为此后各文学大家所作寓言诗的鼻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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