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下葬后整整半年的时候,一场车祸,将黑猫的右腿划分成三个部分。
住院伊始,被告知脾破裂外加腿骨两处骨折,这时的我和黑猫,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慌。脾破裂这个事情,大夫说不严重的话保守治疗自己慢慢吸收就会好,腿骨骨折的人则多了去了,据说做个手术用钢针固定,然后等待复原即可。
然而,事情似乎并没有大夫说的这么简单。尽管我一直陪在黑猫身边,可他在身体各处不间断的疼痛中整整呼唤我一个晚上未能入睡,而后于凌晨五点时分休克了。
主治大夫过来后,看看黑猫高高膨起的肚皮,吩咐小大夫立刻进行腹腔穿刺。可是,没有经验的小大夫,一针管下去再抽出来,并无异样。
主治大夫又迅速过来,左手掌平放在黑猫肚皮上,右手在左手背轻敲几下。不知道他凭借这个动作听出了什么端倪,立刻取针管亲自动手再做腹腔穿刺。这回随着粗大的针管出来的,是褐黄色发黑的一管子液体,立刻拿去化验室化验。
多亏了我的大姐从黑猫入院后一直陪伴到此刻,她看到护士拿走黑猫腹腔中抽出的液体送去化验室,赶忙跟了过去。
化验室的人例行通知说,半小时后来取结果。大姐一听急了,说能不能快点?我们的病人有生命危险。
化验室的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那没办法,都急。
大姐转身就往院长办公室跑,她去找到院长说,我家病人有生命危险,等不到半小时出化验结果。
院长听了边拿起桌上的电话边问,哪个病房?病人名字?
片刻,院长手里的电话放下说,马上出结果,你现在就去取。
亏了这个院长反应迅速,大姐从院长办公室跑回化验室时,刚才还说没办法的那位,已经手捧化验结果在等大姐。
化验结果一到主治大夫手上,他立刻通知骨科来打石膏固定伤腿,同时通知马上手术。
原来,腹腔里抽出的液体里,化验出了胃里的食物成分,据此判断,有可能胃肠破裂导致胃内食物进入腹腔。这种情况如不能及时手术会造成腹腔粘连,所以才那么急安排手术。
大姐又托了熟人帮忙找了个颇有声望的外科手术专家来主刀。打石膏固定伤腿、找主刀大夫、找麻醉师,这一切都是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内完成的。
从黑猫进了手术室,每隔一小时大姐的熟人朋友出来陈述一下手术进展,胃部完好无损没有发现破裂;十二指肠几乎全部断掉了,只有一丁点连接的地方;肠子被拉出来一米多长,没发现有破裂,又盘回腹腔里去;十二指肠已经缝合……
煎熬中不知道等了多久,主刀大夫先是出来了。他看到我之后摇了摇头问我,知道什么是十二指肠吗?
我茫然地摇头说不知道。
他又问我,那你吃过肥肠吗?干煸肥肠?辣爆肥肠?……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我赶紧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他一下子如释重负般,对,十二指肠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肥肠,肥肠油腻腻的对吧?
我又茫然地说是啊。
他说,就是这个十二指肠断了,基本断成两截了,断掉的地方已经缝合了,其他脏器也都检查了,没啥问题。现在手术已经做完了,但是,十二指肠这东西肥腻腻油乎乎的,就算缝合了,伤口还是不容易愈合。
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手术,究竟多久能愈合,我心里没底,先输营养液补养身体观察一周看看。如果伤口不能愈合,意味着不能进水进食,因为一进水进食,又会漏进腹腔里去了,可是如果太长时间不能进水进食,又饿又渴靠输液也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停了下他又说,所以你心理上要有所准备,十有八九是很危险。
听到这里我整个人已经懵了,我不知道主刀大夫后面还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黑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仍在麻醉状态。坐在黑猫的病床边,看着他清瘦的脸庞、输液的手背、缠满绷带的腰腹、插满引流管的身体,打着石膏的右腿……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我知道,我的心情其实很平静,可就是泪水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我也知道,我只能挺住,不然病床上的黑猫怎么办?年幼的孩子怎么办?
七天的观察期非常煎熬,禁水禁食的黑猫实在饥渴难耐时,甚至趁我不备拔掉输液针头喝过抗生素解渴。而我在日夜的守护中加上各种担心,也被折磨得疲累不堪。
可是,七天过去了,主刀大夫过来查看一番说,还是不能进水进食,他无法确定十二指肠的伤口是否真的愈合,一旦进食后出现意外,再次开刀那是小事,怕的是二次缝合会使得伤口更难愈合。所以,他的建议是继续观察三天。
满怀希望的三天熬过去后,主刀大夫再次随同主治大夫过来查看后,三天前的情形重复上演了一遍,仿佛这三天根本没存在过,黑猫听了大夫说的继续观察三天这句话后瞬间崩溃了。
此时恰逢有个护士来给他打针,还没等针挨住屁股,他就很夸张很大声地“吠”了一声。护士诧异地问黑猫,你怎么了?黑猫说,那还用问,你打针太疼啊。
护士莞尔一笑乐不可支,可是我还没打呢啊!
大家一看,果然护士的针还拿在手里,离黑猫的屁股还远着呢。病房里其他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虽然大家并无恶意,可我却只觉心酸。已经十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的黑猫,身上到处是车祸时的擦伤、手术时的刀口、引流管口等,几乎体无完肤,他又怎么分得清到底哪里在疼?
如此反复直到术后17天,黑猫已经瘦的没了人形。他的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以至于我的发小带她老公前来探望时,两个人没有防备中走到了床前,待看到黑猫的脸时蓦然受惊,切切儿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瞬时又觉不妥,恐对黑猫造成心理阴影,又假装若无其事掩饰性往黑猫的床前靠了靠。
第18天的时候,大夫说可以先喝点水观察试试,看腹腔引流袋是否会有东西流出。之后又逐步进食流食,慢慢开始尝试软和一点的食物。
这样到了一个多月后,大夫说,这个病例可真特殊,如今恢复得如此神奇,好到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留黑猫住院治疗的时间就长了点。他说,现在可以放心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十二指肠缝合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可以转骨科治疗腿上的骨伤了。
我和黑猫对视一眼,如释重负,那感觉如同被判了死刑的人又临时出现柳暗花明的新转机。
经此一劫,黑猫与死神擦肩而过,而今可以正式宣告,他已经起死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