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相见不如思念

        很多年了，我儿时的伙伴——文晖总是执着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总是小时候的模样。我们都是很老实的农村孩子，小时候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一起踢皮球，一起荡秋千。全班同学里面，我和他的学生成绩最好，也最讨老师喜欢。那时，我们都争着当班干部，总是他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放学了，不是我去他家玩，就是他来我家玩，或者俩人一起拿着镰刀去金水沟里给羊割草，边割边唱歌或者讲故事，开心得不得了。父母叹道：这两娃，真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就连班里的同学也都喊我们“小两口”。我们不懂，便欣然接受。村里经常有人逗我们：文晖，你要不要娶英子给你做老婆呀？文晖会毫不犹豫地应道：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俩也仰着小脑瓜傻笑。

        渐渐地，我们长大了，懂事了，不再是那对懵懂无知的小孩，同学们和大人们再逗我们时，便会红了脸。不知从何时起，我们见面的次数渐渐少了，说话少了，不一起玩了，甚至见了面也故意躲避。为此，我心里难受了很久，我想他一定也很难受，可时间长了，便习惯了，见了面也如陌路人，互不搭理，面无表情，好像俩人以前根本不认识一样。接着，同学们不再叫我们“小两口”了，村里也没人再逗我们了，可能他们觉得我们不好玩了呢！后来读初中、高中，不在一各班级，就更加疏远了，上学的路上碰见了，也没有说过一句哪怕是礼貌性的话语。但让我奇怪的是，他总是会出现在我的梦中。梦里总是小时候的情形，一起上学、玩耍，但很难说上一句明白的话。那种感觉朦胧而美好，可一切都只能在梦中！

         其实，有次机会可惜让我白白放弃了。那是上大学的时候，文晖的父母让人上门提亲。我当时很兴奋，但当母亲问我的意愿时，我却说不愿意。母亲说：他妈妈织毛衣织的可好了，你要是答应了，以后你的毛衣就不愁没人织了。母亲的话让我更生气：我不能为了件毛衣把自己卖出去。母亲问：你不喜欢他？我只撇下一句话：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其实我很希望文晖能亲自来找我，能亲口告诉我他也喜欢我，和我从小喜欢他一样。我恨他没有勇气，太被动，太自尊，便赌气地一口回绝了。

       第二天，我在家门口碰见了文晖。他从我面前一步步地走了过去，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我。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他走得很慢，就像在演绎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单而决绝。我紧咬着嘴唇，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明白因为我的拒绝，文晖开始打心眼里恨我。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一所学校当老师，文晖则去了南疆当兵，从此我们再未谋面。后来，我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但文晖的身影依然顽固地出现在我的梦中。生活中的一切都变了，而我的梦却在不断成长。细细想来，这类梦竟是按照一定的顺序和逻辑在演绎着，像电视剧一样，我和辉的感情也在梦中一步步增进。甚至，我梦见我们有了一个小孩，孩子还是自己的儿子，但却是他的孩子。我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

       再后来，我单身了，便带着女儿回到娘家。文晖带着他的妻儿回家探亲，我在街道买菜的时候偶然碰见了他。文晖抱着已经两岁的儿子站在马路对面等候买菜的妻子。他瞅见我，张了下嘴巴，似乎想跟我打招呼，可没有喊出声来，我却没有控制住自己，径直走过马路站在了他面前。我们很礼貌地寒暄了几句，显得客气又生分，他的妻子买完菜走了过来，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他妻子眼睛盯着我，神情有些警惕，我有点慌乱地说了句再见，就跑开了。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里酸酸的，没想到多年后我们的相遇竟是如此情景！晚上，我一夜未眠，回想着那些梦境和梦中的每次相遇，思绪万千，很后悔自己当初任性的拒绝。我甚至祈祷，希望我的梦会飞，能带着我穿越时空，回到往昔，让我能重新经历过往，我想我会重新选择恋人，选择婚姻和生活，让逝去的一切能够重来。可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我觉得自己很好笑，我就如同俄国作家——普希金笔下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一样，对当年追求他的达吉雅娜不屑一顾，可多年以后再次相遇竟萌发了狂热的爱情！

       翌日，我独自在家，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竟是文晖。我忙让他进来。文晖开始有点慌乱，说话很不自然，似乎想掩饰什么，但总是吞吞吐吐。他说他没想到我会离婚，我问为什么，他说以他对你的了解，我不会走这步路。他了解我吗？可能他所了解的只是儿时的我，是他心中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说了没几句话，文晖不那么紧张了，反而侃侃而谈。他讲起我们小时上学的情景，玩过的游戏，又说上小学时老师排同桌，他非要跟我坐，问我记不记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嘴里却说记得。也许文晖记错了，也可能我当时并不知情。这么说他上小学时也开始喜欢我了？可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人事皆非。文晖说他总以为我没有结过婚，在他心目中我一直都是儿时的我。我听得鼻子酸酸的，看来他一直惦念着我。

       我问起文晖的妻子，这是我一直想谈又不敢谈的话题。提起妻子，文晖兴致勃勃地描绘起来。原来他妻子是幼儿园老师，很能干，很温柔。我能感觉到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我为文晖感到高兴，也不免有些失落。临走时文晖突然问我是否喜欢过他，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是实话。他又问：那现在呢？我看到文晖眼睛里闪耀着的亮光，不知如何回答。我犹豫了一下，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尴尬地冲我笑了笑，眼睛里的亮光熄灭了。

       我把文晖送到门口，默默无言地挥手而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想如果文晖现在的妻子是我，我一样会幸福吗？我不敢确定。梦中的他是那么熟悉、亲切，而现实中的他却离我那么遥远。我心中感慨，回房拿起纸和笔，伏案写下几句诗：

我留住了梦境，却没能留住你；

我忘记了时空，却没能忘记你；

你一直在我梦里，却永不在我身边；

我愿意留在梦中，相见不如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