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圈爱情

01

这已经是何冰第十次跑过这个位置了,很尴尬,很想绕过去,但又觉得太麻烦。可是那对情侣从她踏上跑道起就立在那儿,不偏不倚正中间的那条跑道上。跑道上的光很弱,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身材匀称穿着新潮的女生,男生在一旁似乎在解释着什么,两人拉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现在的小姑娘和小伙子都这么矫情吗,何冰微微摇摇头,塞了塞快要掉下来的耳机,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跑过去。

从大一开始,何冰就养成了晚跑的习惯,不多不少,十圈就结束。何冰最后望了望不远处的那对情侣,叹了口气,收了耳机线,拨通了男友陈易的电话。

何冰和陈易是高中同学,毕业那年,在同学聚会上,陈易借着酒劲向何冰告白,后来两人就在一起了。何冰至今还记得那天那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生被一群同学簇拥着来到她身边,说出的话却异常清晰响亮,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清澈明亮,一眨不眨得望向她。没有谁会拒绝,在那个有离别却又异常甜蜜的夏天。

电话打通了,耳边响起的是一个女生的声音,您好,您找谁?

有些猝不及防,何冰顿了顿,半天才回过神来,哦,我找陈易,他在吗?

陈易啊,他在洗澡。女生在那头答道。

哦,没事了。何冰匆匆挂了电话,头脑中像是刮过一阵风,这么狗血的对话竟然让她碰上了。有些不甘,却又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伤心。

对待感情,何冰觉得自己一直是理性大于感性。这会儿,何冰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审视自己这三年的感情。

三年来,两个人从来没有吵过架,连冷战都不曾有过。或许因为性格本就如此,何冰很少矫情,作为一直很独立的女生,可能与同龄的女生相比,何冰显然要冷静理智很多。而陈易,也极少与他人争吵,对所有人都很礼貌谦让。对待何冰,更是心细如发,呵护有加。

两人每周都会打一次打电话,渐渐地,何冰都已经习惯了每周六的电话那头有个声音叮嘱自己注意身体,说些趣事调侃两句,像是一个相知多年的好友。

每年的生日,陈易虽然不能在身边陪伴,却总会及时的将礼物邮寄给她,有时候是毛绒玩具,有时候是一箱零食,有时候是一些精致的小礼物。不论是什么,只要是陈易寄来的,何冰总会非常开心,像是眼前出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抱着零食礼物朝她拘谨的微笑,和毕业那年的景象别无二般。

就在上一周,两人还约好去爬山,电话那头的他和往常一样,结尾还轻轻的说了句我爱你,那时何冰什么也没有察觉,还为了那个约定查了一个晚上的旅游攻略。

何冰记得上次一起出去玩,还是五一,人很多,两人挤在街头的一家饭馆里坐着。她像所有女生问陈易喜欢她什么,陈易回答说当时喜欢她不喜不燥冷静理智的气质。何冰还接着问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趣,陈易当时只是笑,低头玩手机,并没有回答。

想来那时的陈易应该早就厌倦了彼此的关系了吧。想到这儿,何冰苦笑,原来所有的女生遇到感情的事都会胡思乱想,她曾经以为面对感情的自己至少还是豁达坦诚的。

快到寝室的时候,何冰接到了陈易的电话,那边却一直沉默。何冰也不急,静静等着。过了良久,那边传来一声:对不起,何冰。

何冰突然间很想笑,拿出钥匙开门,嘴唇微抿:嗯?

我们分手吧。耳边的男生声音略微沙哑。

何冰觉得自己一定没有惊讶,也没有生气,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心平气和的答应了他的分手要求呢。

嗯,好。

再见,何冰。*

再见。

钥匙几次都没有对准锁孔,何冰皱了皱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终于,第十次,咔的一声打开了。

02

关上门,何冰觉得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大抵是不曾深爱,只是有些惆怅。像是长久以来的感情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每周不需要再打去电话,牵挂着另一个人,重复着我爱你。

室友小凤在听说何冰分手之后,一副自己受伤万分的模样。她拉着何冰的的手不放,说是这样可以给她亲爱的何冰儿一些力量。何冰翻了翻白眼,把手从小凤手中挣脱出来,继续看书。感情从来是不能强求的,像她和陈易的爱情,平淡如水,本以为各自安好,便是晴天,却殊不知他们根本就不是彼此的晴天。

隔天何冰照例去跑步,小凤死活要跟去一起跑,美其名曰关照伤残人士,怕她想不开。

何冰知道一定有别的原因,便不再阻拦她,由她去了。刚到操场,她就知道了小凤非来不可的原因。

操场中间的草坪上有两队人正在踢球,外面围着一大群人,连操场的灯都破例亮的有些过分。其中一队里的前锋是学校里赫赫有名的陆宸,据说长相颇为帅气,学习家境也优于常人,是女生们心目中名副其实的男神。

虽然何冰很少关注学校八卦,可是托小凤那个整天在耳边唠叨的福,何冰还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神话般叱咤风云的人物。好在刚走进操场,小凤便一头扎进人堆里观看比赛,不再烦她。何冰戴上耳机开始围着操场外圈跑起来。

还有一圈就结束了,何冰停下来,把手机掏出来准备打电话给小凤。结果她刚刚翻开通讯录,就好像听见小凤的大嗓门在喊她的名字,她抬头就看见一个黑色物体朝她飞过来,伴随着一阵风,紧接着嘭的一声,她的头像是被铁锤狠狠敲了一下,整个人倒在地上。

或许是被打蒙了,当她被一个穿着球衣的男生抱起时,一点儿反应都有没有。直到她听见小凤的声音:完了完了,我家何冰儿傻了,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凤啊!

“记得。”何冰从男生肩头望过去,看见小凤着急的脸,缓缓吐出两个字。被球砸中的疼痛慢慢苏醒,何冰忍不住咝了一下,心中暗骂自己最近得罪了谁,咋总是碰见这狗血的事。

男生听见了何冰说话,低头轻轻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加快脚步向医务室走去。

何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抱着,顿时有些不自然,一直到进了医务室,男生将她放下,何冰才抬起眼看清男生的长相。五官清秀却又不失帅气,面目表情,穿着一身球衣,高高瘦瘦的,颇有一种禁欲的感觉。估计如果小凤在的话该疯狂流口水了。

刚想到这儿,就听见小凤焦急的声音,“我在这儿”何冰顾不得头上的伤,朝门外回应。

不愧是亲室友,小凤前一秒还眼泪汪汪询问何冰伤情,下一秒就被站在一旁的男生吸引了过去。“陆,陆陆,陆宸”何冰听见一直没停下说话的小凤竟突然结巴成这个样子,不由莞尔一笑,却恰好碰上男生抬起的眼眸,清澈明亮,那一刻,何冰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有些东西溢了出来。

果然,有幅好的皮囊就是不一样。何冰在心里暗自叹口气,试图将小凤的眼睛从陆宸的身上转移到自己的伤上。“小凤,把桌上的水递给我。”然而,还没等小凤从花痴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站在一旁的男生很快将水递给了何冰。男生的手很白,纤长,骨节分明。

“哦,那个,谢谢。”何冰像被小凤传染了似的,颇为不自在,低下头,何冰很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速,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试图驱除杂念,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像小凤那个花痴一样。

终于,小凤回过神来。又是一阵嘘寒问暖,等到小凤第六次凑过来想要看何冰头上已经处理好的擦伤时,何冰突然希望小凤可以一直花痴着,不要理她才好。

“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事,打给我。”男生的声音微凉。看到小凤接纸条的手都要伸到男生脸上了,何冰忙拉住小凤,接过纸条。

03

后来何冰也记不得故事是怎样发展的,只是每晚照旧去操场跑步,没有比赛的时候,操场依然很暗,昏黄的灯把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只是那个纤细柔弱的影子旁多了另一个影子的陪伴。分手会让人变得感性,也会更容易对另一段感情毫无抵抗力。

看着身边的男孩,俊朗的外表,穿着白衬衫,路灯将光线打在男生的脸上,勾勒出无比完美的侧颜。何冰不知道自己是否从上一段感情中学会了爱另一个人,但她愿意重新打开心扉,重新感受心跳加速的喜悦,重新审视自己,爱自己。

第十圈,何冰放慢了脚步,走到光线最暗的地方,男生转过头来看她,看不清表情,却听到一个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厚重却又动听:“我喜欢你。”

听说何冰和陆宸在一起了,小凤瞪大了双眼,一番耳语轰炸之后,小凤终于安静下来,语气里依然有些忿忿不平,但终于接受了自己男神已不是单身的事实。

何冰侧过头看向小凤,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幸运,可以遇见这样可爱的室友。虽然很快她们又将毕业,面临分别,但她知道,这绝不会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何冰已经很少再想起陈易了,那个曾在自己生命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人,他也曾在自己手机联系人中的第一位,也曾每天发来早安,晚安的信息,也曾牵动过自己那颗年轻的心。而这段情感也并没有太多遗憾,人生中的过客总是绚烂又短暂,但终究也只是过客而已。就如同奔跑的时候,一圈一圈,总会有无数看不清面庞的人与你擦肩而过,而真正能与你并肩奔跑到最后一圈的人,谁也不知道。但是何冰只知道,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她此刻最想一起走下去的人。

陆宸:“下午有空没,一起去爬山吧。”

何冰愣了一下,继而微微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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