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针

我知道自己是时候起来了,但是还是趴着那张凌乱的桌子上,空气中混合着威士忌和铁锈的气味让我喘不过气来,像秧苗被拔起来一般,强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房间里没开灯,窗外的日光像被过了一道筛,透过窗帘只留下橘红色,把整个屋子所有的物件都染上一层薄的橙色。我不耐烦地把粘上污渍的窗帘拉开,因为这气氛让我喘不过气来。

可这并没有改变什么,没有太多建筑物遮挡的窗户无法抵御日落的灼烧,我才意识到下午已经离自己而去了。讨厌被酒精挑逗的感觉,自己的情绪就像一根弦,任由酒精的肆虐,但是我又离不开酒精,因为我反倒更害怕这根弦静止的样子,尤其是别人的弦还在跳动的时候,我时常梦到他们,弦各有不同,有的哑色,有的锃亮,有人的弦长也有人的短,只不过他们都仿佛被什么拨着一样,都在以不同的频率振动。

桌子上除了我的电脑和酒杯并没有太多东西,但是房间里却有很多其他的东西,画布和相机,以及我的滑板,可是每一件上面都落了灰,迷迷糊糊中,我又瘫坐在椅子上,思绪把我带回了其他的时间。

参加了一场面试,那天也是这般的天气。只有一个人来听我试讲,因为学校还在组织补课。他虽然步伐还很稳健,但是脸上早已失去了青春的印记。眼窝很深,额头上更是被风沙刻上了痕迹。他穿着很蹩脚的西服,裤腿太长以至于拖到了地上,棕色的西装也有很多褶皱,里面的衬衫已经微微泛黄。我倒对此并没有任何不满,不如说,我这个学历竟然有学校愿意收录我让我有些惊讶。

我做什么都是半吊子,大学时我就对任何事都是半吊子。读的专业是调剂的,历史文物保护,激发了我对历史的兴趣,但是我却对课本上教的那些嗤之以鼻,我愿意溺死在佛罗伦萨窒息的空气中。四年读完连工具都认不齐,我倒是很想去国外流浪,只可惜我不会吉他也不会油画,更差了一张机票。我那时第一次发现原来无家可归的成本都这么高,父母自然对我已不抱任何期望,在县城给我找了份工作。

思绪又被他拉回现实,示意我可以开始了。插上U盘,照着昨天准备的讲了一遍,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只可惜演讲稿写得太过于晦涩,想到这里,我发现自己现在倒很冷静了,把空调的温度往下调了几度,我竟然不禁被自己逗笑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较真,难道自己真的准备让每天都认真听的学生考试失利吗,想让家长来骂我吗。我开始有点不明白自己的执着了,大学学的东西是用不到教学上的,在课堂上做延伸不仅会导致课时节奏被拖着,还会占用我的空闲时间,也占用学生的时间,他们很忙,要学好几门课。

“讲的很好,只是希望你能把不在大纲里面的内容删掉。”

我曾梦想过成为死亡诗社里面的老师,让每个学生明白什么叫教育,即使最终面临的是被辞职。但实际上我忽视了一点,那就是我并不如他们那么勇敢,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迷糊地签下了合同,我很恨自己,如此想把之前的自己埋葬。可是我直到现在都不甘承认自己其实就是平凡的人,新潮的空气对于我这种外来者是剧毒的,我只得隔着一层玻璃去窥见,但是看的时间多了,我便忘了自己和它之间还隔了一层玻璃。

也就是刚刚诧异得意识到,我已经将自己的灵魂出卖了,在无知觉的情况下,我的未来只有两条路能选,虚无和虚荣,要么为了虚无而活,推着石头上山,要么为了虚无而活,沉浸在假象的快乐中,就像被麻醉的病人一样感受不到疼痛。想到这我反而有些高兴了,保持自己的灵魂一生可能也不过是像用手罩着打火机穿过池塘罢了。

妈妈之前告诉我上了大学之后棱角就会被磨平的,我还记得我信誓旦旦地否定,那时的我对什么都很有兴趣,可以玩电子游戏到深夜,可以带着颜料桶去野外瞎画,也可以因为一本书哭泣,直到早上眼眶还是红的,可现在我很想哭却只能发出几声像是兀鹫临死前的呜咽,临死前的人难道也是这样的吗。

我突然羡慕起很多人来,舞台表演完自尽的黑天鹅,佛罗伦萨跳海的姑娘,走入火海殉情的情人,朝闻道里面用生命交换真理的人。为什么我连他们死后的价值都比不上呢,半截蜡烛总是能燃烧散发两倍的光,可是有些人生来像我,只得成为灰烬,窥探别人作为蜡烛。还有些人,如同我的学生,甚至不曾见过蜡烛燃烧的景色,叫我怎么敢告诉他们蜡烛到底有多美,到底我的学生多少人能成为蜡烛,可能他们奋斗一生也只能得到一根短小的白烛,不足以照亮自己。

花几千块把自己的灵魂卖出,我当然比谁都清楚,这是为了活下去。可是现在我又能给自己一个新的借口,这所学校就像一撮带火星的灰烬,它是致命的毒药,虽然毒性不强,但是却慢慢让我的鼻腔被杜曼,窒息,他也像海浪,将我一次次溺入水中再捞起,直到我筋疲力尽。

我不忍心看着那双带着希望的眼睛迎来它未知,但是又注定的命运,如此这般,我倒更宁愿坠入深海。我的人生就是每天在一片麻醉针头的泳池中游泳,虽然早已流血不止,但是只要还有麻药,我就不会感受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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