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回首八(木棉花又开,少年胡不来?)

等这一刻,等了三年。

不,是等了十二年啊……

林织妙快要写完这张卷子,青春也快要写满她的整个高中时光。

六月七日,坐在考场,镇静地合上笔盖,侧耳倾听铃声“当……当……当……”响起,“考试终了信号发出后,考生必须立即停笔,将答卷整理好后,放在……任何违纪舞弊行为都将受到严肃处理……”

在粤西地区,每逢高考基本都会下雨。按照广东人的说法,“水生财”。倒也是很吉利。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考场的门牌,也沾湿了林织妙左肩的蓝色校服,无声无息地隐没隐没在针脚的缝隙之中。此时此刻的林织妙,短发,蓝衣,素面,和刚入学时,几乎没有两样。她有点懵。仿佛这些年来的嗔痴爱恨的轻狂岁月只是打马而过,一分一秒,都不属于自己的。

往远看,薛老师、苏落落、阎良、古秋婵……等等老师同学早就聚在考场出口,和出来的考生一一击掌、拥抱。“薛拖堂”眼角居然一闪一闪的噙着泪花。苏落落一个熊抱扑过来,几乎把林织妙撞飞出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两人的尖叫交织在一起,淹没在考场闹哄哄的音浪之中。如同一束光落在丛林,辗转腾挪穿越千花百叶,终于抚摸了这群少年的脸颊。

“织妙,记得回教室打扫一下卫生哦!我有事,先走啦!”古秋婵临走不忘嘱咐。

“包在我身上!”林织妙拾级而上,行至一半,见一人在扫却阶面灰尘。瞥一眼那人的面孔--竟是他。

温馨又熟悉的怀念油然而生,又恍如隔世。

林织妙不忍打破这份宁静。陌生人,该有陌生人的姿态。

“你所追求的江湖,大概就是梦想吧……无论你在远方经历了什么,终归是有了笃定的梦想……”

“你我本是陌路人,同上一辆车,共享过一段风景,只可惜你我恰好上错了车,提早告别,只是下对了站……”

“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林织妙没有说出声音,在踏过江若馨正在清扫的阶梯时,悄悄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感应这教学楼C幢二楼阶梯上每一位行人留下的余温,并悄悄地,向若馨致以无言的问候。

”走了,真的走了。茫茫人海里,再不会有一个地方像这校园一样,可以不动声色偷偷看你,可以漫不经心地道途相遇。”

阶梯之下,江若馨正側着头,偷偷地望向林织妙远去的脚步,没握紧的扫把都歪向了一边,敲击在瓷砖墙面上,响声清脆。

“这是你欠我的。”林织妙静静攀爬着高楼,低垂下眼帘,这么想着,。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保重。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保重。

一个月后,林织妙和苏落落踏上了前往西藏的毕业旅行。乘车上了公路,海拔逐渐攀升,耳膜因气压变化而收到轻微压迫,苏落落时不时咽咽口水,使得口耳气压平衡,磨砂一样的听力才重新清晰起来。坐车坐车坐车,睡了醒醒了睡,无聊的空间里,二人唯有神吹海侃排解寂寞。

“织妙,你记得阎良么?”

“梁局?记得啊,怎么?”

“他考去了上海呢……读新闻专业。”

“哈哈哈,的确是他可以一展拳脚的专业啊。”

“其实啊……他一直喜欢着你呢……给你折的贝壳拆开就是一封情书,一直害怕你不拆,还各种提点我暗示你拆呢……””

“如果我说……我知道,会不会太残忍?”

“啊?!一直以为你是脑子缺根筋,才没发现……”

“……你说谁缺根筋?”林织妙狠狠捏了苏落落的脸一把,“其实啊……落落,你看,这树丛之间清澈见底的流水,其实是淌过无数巨木的遗体,摸遍穷山恶水的脉络,才有了新叶尖芽儿一样的干净……我……就像……就像流淌到半山的小溪……还没具备喜欢一个人的……澄澈内心啊……”

苏落落愣了半晌,咯咯笑了,托腮望向窗外无垠的绵延山林,“这……就是他喜欢你的地方吗……”

车窗外山岭飞掠而过,或许驰车三日,只是为了与某株松树惊鸿一瞥,或许它早在此静候百年,只为送走千千万万个云游客人。或许,什么都不为。林织妙与白落落只是和植株的漫长生命互为背景图。林织妙想起了粤西贫瘠砖红壤上伫立的木棉树,白落落也想起,她从某位少年手中接过的木棉花,娇嫩柔软,馥郁芬芳……

去去人间亿万命途,来路和去向都是一贯的神秘莫测。彼时木棉花又开,少年胡不归?江湖路远,陪你折取一支野花,探寻一季春天,挽留一缕清风,偷听一脉山河的少年,还在路上……

你可能感兴趣的:(盛世回首八(木棉花又开,少年胡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