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玉殒

  数百年前，我在香山之巅绽放，世人皆说梅花香自苦寒来，血梅绽放时鲜红如泣血那该是一种怎样的伤情。我只知道血梅的幽香带着淡淡的忧伤，空远又沁人心脾。书上说雪域香山的雪梅花季可令世间万物失了光辉，即是世间最浪漫的事，亦是世间最悲情的事，古往今来多少痴情客，不远千里，只为这一朝盛开……

  我是这一个寒冬苏醒的，婆婆说我是这一季最早醒的，只怕命中有劫，难，难，难。彼时我怎会懂这些，只当她吓唬我，不让我下山的借口。据下个花季还有一个月，我正想去找找下山的路，婆婆说会提前一个月打开结界，凡人可以进来，我们精灵嘻嘻也能出去，不过凡人不用过雪域，但精灵要穿过雪域才能出去，应该算一种保护吧，也许也是一种束缚呢？也不得而知了。当我真正踏入雪域时，一眼望去不是漫天飞雪，也不是大地苍茫，而是一个……人，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倒在我脚边的人。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摸到人吧，我蹲了下来看了他许久，又突然跳起来退了好几步，他不会死了吧？我闻了闻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是温的，但好像很甜，很甜，很安稳。这……还活着，哎，算了，遇上我是你的荣幸，小甜。

  我变了一个木板，将他轻轻放了上去，盖好了花瓣。虽然才刚化形，耳目早已通透了，我记得上个花季有人倒时，他们不是说的叫大夫吗。第一天，我拖着他走在茫茫雪域，看着他，我也心中有些香甜，第二天，我将他扔在了一个小山坡上，后来，后来，又回来找，找了半天，发现一只雪狼正对他虎视眈眈，我抽出剑，一剑砍了下去，结果……居然就把它砍死了，吓了我一跳，我赶紧爬起来，拖起他匆匆跑了。在以后默默祷告了许久，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来找我。第五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小甜在不在，终于，我们走出了雪域，我终于来到了人间，彼时，小甜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罢了，救人救到底，我将他甩给了医保，本想像原计划那般自在逍遥去，结果到夜里没有他的气息，怎么都睡不着，于是，我去了医保那里，幸好，他还没醒，我闻着他的气息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香由心生，但凡心性至纯，心向美好的，由内而外的透着一股香甜，让人安稳。在那不久，他醒了，我才知道原来他叫筱唐，那天，我笑的十分开心，小甜，哦，不，小唐，我看到他笑的开怀，便讲到自己，我排行老九，家人都叫我阿九。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就叫了声“阿九”，这次换我魔怔了。“阿九”，“对”，“我是阿九”，这不是第一次听人叫我阿九，但却是最动听的一次。我为这一句阿九高兴了好多天，但……，没过多久我便知道为何他如此香甜和温柔了……

  那一年，他18，准备去参加科举，待到高中之日，便能娶邻家的小姐，听说她很美，很温柔，也有个很美的名字。世人谈到叶小姐皆彼彼称赞，什么气如幽兰，大家闺秀，这时小唐便会嘴角掩不住的笑意。真正听到她的名字是从小唐的美人画中，画的尾款极其认真地写着雨晴。也许吧！天意让我遇见他，在路上遇到盗匪，一路辗转遇到了我。此时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他进京了。白天我们一边赶路，一边说笑，从他的凌云壮志谈到孩童时的疯狂，我越听越着迷，越听，越不愿停下来。夜里我看着他的睡颜，嘴角微微含笑，时不时会唤着“雨晴，等我”。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只知道心会很难受……

  我们在京城的边上借了一座宅子，当然是我买的，然后再找人假装主人……他日日寒窗苦读，有一日，忽然一股暗香飘来，一拍脑勺。站起来，把我吓得直接站了起来，看着他“怎么了？”他双眼炯炯看着我，然后又黯淡了下去，我本想摸摸他额头，手还没伸到便被拍掉了。他望向窗外，略带伤感道“香山的花季到了，我答应给她最美的一枝，如今相隔千里……”我看着他眉头紧锁，板正他的脑袋，看着他说，我早先也仰慕香山的梅花，所以托人帮我带了一枝，我便赠于你如何“你如不要，我便拿来泡茶了，反正我也欣赏不来”他半天不说话“那我这就拿它泡茶”他拉住我“阿九，谢谢你”。我也没说话，只是哭笑不得。夜里，我悄悄出了门，化出真身，捂住自己的嘴，折了最美的那枝。怪我修为太低，断了一枝丫居然直接倒了。待我咋咋呼呼醒来时，天都要亮了，暗骂了句该死，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还没亮灯，还好，还好偷偷将花放在他的床前。看着他，莫名地笑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伤口在脸上，这伤口暂时怕是恢复不了了。于是，不得不戴上面纱，怕吓着他。不出所料，次日，他很早便出门了。午时左右，才乐呵呵的回来，手里还有新买的糕点。看着我“阿九，你这是……”我笑笑，夺了糕点说“昨晚受了些风寒”看他面露愧色，连忙道“看过大夫了，说让修养几天就没事了”说完，赶他进了书房。晚上端了些糕点进他的书房。彼时，他正在画着一副美人画，我知道这是他未来的妻子，他的房间挂满了一个叫雨晴的美人。这一副朱唇轻扬，很自信的美。恍然之间我怎么感觉空气中的香夹杂着一股酸酸的，涩涩的，讲不清，道不明。

  “她是怎样的？”我一瞬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是小唐的梦中人啊。看着他笑弯的嘴角和眉眼，一切不很显而易见吗？为何要问。他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那么认真，我都不敢直视“她很聪明，也很美，她很善解人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之人”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雪域，那种空荡而苍茫的感觉。“阿九”“阿九”我被拉回现实，万般无奈只有笑笑，“小唐，再不去看书，小心你的美人跑了”闻之，他也笑了笑。真的开始看书了，我悄悄退了出去，不知怎么就到了酒肆，打了一壶酒，悠哉悠哉，心酸尝遍。原来原来是这样的，无尽的，无尽的是黑夜。第二日，回来时发现人怎么不在。糟了，今天是考试的日子，我直接跑了出去，好像撞到了人吧！不管了，虽然感觉有人在叫谁。我从午时一直等到夕阳下山，终于看到了一个仿佛马上就要倒的身影，我赶紧过去接住他。今日他身上的香甜已然尽褪，苦味充斥在他周围，“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我将他带回了家，递给他一壶酒，他接过先是诧异地看着我，然后一饮而尽。眼神浑浊一片像个迷失的孩子，我看不下去了，抱着他“不要这样好不好？”他猛灌了几口后缓缓开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为什么啊”。那一晚，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原来他竟如此爱她。第二日，一日未见到他，第三日，我正想去找他，一开门看见他正站在门外，“你……”他的身上再无半点香甜，甚至泛着令人作呕，看着他略带讽刺的嘴角，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小唐，你”他缓缓开口“我是新任状元，将来会位极人臣……”我给了他一耳光，“你究竟为什么啊？你忘了雨晴了吗？”“住口”他一把将我拽了起来“难道不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我的雨晴已经嫁给别人了，我真想杀了你。你走吧，看在你救过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滚”后来，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有那句话在耳边嗡嗡作响。

  我没有，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都不会再原谅我了。后来，我忘了怎么回的雪域，怎么回的香山。我找到了婆婆，我大概明白了难在哪里了，但是我不后悔，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不会有之一了。在往生镜中，我看到了他的一生，却是因我而改变，他从小被父母抛弃，4岁那年遇上了叶小姐，但天意弄人，叶府的老爷告诉他如果他高中便将小姐嫁给他，他信了，他居然信了，那些盗匪是来杀他的，他命该绝，是你搅乱了他的命数，我不想听“不……”，你看看，后来他因为你变成一个大奸臣。原来，原来他那两日竟是如此。婆婆，你帮帮他，他不该如此的，你帮帮我，我不能看他如此痛苦。“九儿，个人命数如此”我不信，我不信……夜里，我来到他的床前，他的眉头从前是不会皱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耗尽修为改写时空，焚尽灵香。“孽障”“对不起，婆婆，希望你能成全”“世间难道就留不住你，非要为了个将死之人让自己万劫不复”“对不起，我爱他，此生惟愿他好”“九儿，拜别婆婆，以后请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我不曾遇见你，你希望你永远香甜啊！十年后，小唐和雨晴隐居在香山脚下，大概在最后关头婆婆，让时间定格在那日，他收到了信，连夜赶回，带走了雨晴，从此江海度余生，也许他还记得我，也许他忘了我，不过，他快乐便好。

  冬雪散尽，我也碾如红尘，惟愿你一世安好，下一世，我们能否在人间重逢……

香消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