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你再也没有出席

  多少年过去了，你的音容犹在。

  那年，也是这样的乍暖还寒时候，或许比这个时候还要早些吧。樱桃花浅浅的开着、闹着，花瓣却苍白的怕人。你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喝了几口茶水，推着挖地机去地里。我像往常一样，跟在你后面，去地里干活。一路春色很好，是万物待发的好季节。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发生意外。比起山地来说，这块地简直太平坦了，该死的是，在它西南角有一处塌陷。于是，开了一辈子车，各种大车小车驾驭熟练的你，竟然被一台小小的挖地机掌握了命运，和它一起摔下了田埂，最后血肉模糊的和它缠绕在一起…

  一切都不一样了，十岁的我，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附近的村人闻声而来，把你的身体从机子上剥下来，没错，是剥。我的眼泪一直流，我知道你一直很疼，平时在我眼中严厉高大的你，这一刻很脆弱，很脆弱。你在呻吟，是的，痛得已经无法发声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堵车。如果救护车能及时赶到，最坏的结果应该是你瘫痪在床，从此都需要人一步不离的伺候。可是，为什么会堵了那么久的车？救护车到的时候，你早已经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你最终还是离开了。几天后，倒春寒来临，又下了一场雪，那些早早开放的果树的花都被冻坏了。

  你七十多岁的老父亲，没有泪，无言语，在床上躺了三天，突然间没有了神魂。你相濡以沫的妻子，哭的肝肠寸断，终日以泪洗面，瞬间憔悴，眼里再也没有光亮。你的幼弱儿女们呢？

  后来啊，后来，每一次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缺席。

  有一个早上，我突然从梦中醒来。是的，我梦见你了，梦中的你并没有离开，严厉的脸上含着爱，我们一起围坐在火炉边。梦醒了，什么也没有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家里凄凉的怕人。我光着脚站在院子里，泪如雨下，最后和闻声而来的姐姐哭成一团。擦干了眼泪，背上书包去学校。

  记忆中你仅仅去给我开过一次家长会。那次考试我排在年级第一，老师让你上台讲话，你很高兴，回来之后告诉我要继续努力，将来才能出人头地。后来，后来的每一次家长会，你再也没有出席。

  一年一年，四季轮回。你的坟头上，野草疯长。我远离家乡，在外求学。我人生中，第一个关键时刻——高考，到来了。所有的同学的家长在考场外翘首等待。这一次你依然没有出席，但是，我已经明白，我要自己坚强，不辜负你的希望。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的时候，我看见所有人如释重负的笑脸时，我莫名其妙的开始流泪，坐在回学校的公交上，泪一直流，一直流…

  八月，红艳艳的通知书从远方寄过来。全家人都笑逐颜开，同村人都纷纷道喜祝贺，夸我怎么怎么样有出息。一抬头，入目的是你严肃的表情，照片上的你！这是你陪伴我成长，见证我进步的方式吗？我在心里悄悄问问。

  骑车把膝盖和胳膊肘摔了，流了很多血，我没有感到多么痛，我在想，你当时一定比这个痛很多很多倍，你都没有说过一次痛，我怎么能给你丢脸？

我学会了自己挣钱，我长大了，不能再依靠家里，我在想，如果你知道了该是多么高兴。

  寒假在厂里上班，一次上夜班的时候高烧到三十九度，没有药，请不了假，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继续埋头工作…眼泪在眼眶里，始终没有流出来。如果你在，多好！

  后来，我进去了大学校园，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后来，我学到了更多的知识，交到了更多的朋友。

  后来，我可能披上洁白的婚纱，走进婚姻的殿堂，你还是不会出席。

  后来，我无数次的需要你，你再也没有出席。我的人生，你再也不会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