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奶奶的记忆:"她"变成了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她所爱孩子们人生的道路

奶奶应该是1939年的夏季出生的，作为家里的最小的姑娘，从小被老爷老奶舅爷们宠着长大。儿时的空闲我总会缠着奶奶听她讲她童年的故事。奶奶说老爷是做红白事大厨的，会做那种老式灌肠……，每次听到奶奶说时脑海中都能出现老爷在桌案前用着黑色片底留下美食味道有着摩痕的木柄菜刀切着细细的姜丝，干红小辣椒，肉馅伴着白糖，盐，酱料，高度白酒，胡椒粉，五香粉进行大幅度的搅拌，腌制过后罐入洗干净的猪肠中，用白棉绳系好挂在房梁上风干。每次听到奶奶讲老爷做菜的时候，我的味蕾开始不自觉的分泌吞咽口水，脑海中完全可以想象香肠放入地锅用柴火蒸好之后切片时迸溅出来的油汁，再夹一个刚出炉火烧馍(烧饼)简直美味至极，原始的做法，遥远的味道令我无数次遐想牙齿咬下第一口时油汁肉香在口腔里味蕾上开出一朵朵烟花的感觉。奶奶识字不多，那个时候年龄小，老奶害怕奶奶被狼叼走，小学没毕业就不上了。奶奶的一生见证了日本侵华，那时女孩儿几乎都把长发剪去，留成男式的短发，脸上抹点儿锅灰。知道鬼子进村的时候，老奶抱着年龄尚小的奶奶一路沿着黄河滩跑。奶奶说:"mao(妈),我渴"。老奶却从未停下步伐，我想那时的老奶一定用着一生中最快的速度去拼命逃躲。奶奶说她和爷爷的婚姻起源于一个叫狗剩(忘记了是什么身份的人)介绍的，婚前没有见面，就直接结婚了。奶奶生了三个孩子:大姑、二姑和爸爸。准确的来说，是四个，头一个男孩儿好像没保住。那个年代的婚姻我是佩服的，也是致敬的。很多人都是未谋面就直接开启了婚姻生活，吵吵闹闹一辈子就过去了，平凡可贵。记得三四岁时，奶奶总会在院门口的青石板上端着小碗一口口喂我吃鸡蛋羹。再长大一点对奶奶和青石板的印象就剩下了奶奶坐在青石板削茄子皮，抽豆角劲的场景，我在旁边乖乖的坐着。如今的厨艺爱好也是起源于奶奶的手艺。上小学时，寒暑假爸爸总是在我上完补习班后把我送回老家，奶奶在案板前切着擀好的面片，切着面条的配菜。而我总是双手环抱趴在案板上，探着小小的脑袋，一眼一眼的看着，我知道那眼神是期许，是崇敬，是向往，是爱。奶奶的启蒙也造就了姑姑们和我的好厨艺。对于奶奶的想念是冬天里大铁炉烧的烤红薯，是放在火钳子上的炕馍片，是一碗碗鸡蛋大宽面片儿……奶奶是一个家庭主妇，家里收拾的非常干净，指甲缝里也没有一点泥灰。每天早上起床，总会端一盆子水洒在地上扫扫庭院。洒水是怕灰扬起来，还有好多好多生活的技巧都是来源于奶奶的启发。对于奶奶的感情浓厚是因为从小的寒暑假都是和奶奶一起度过，11月出生的我没有见过3月去世的爷爷。所以我童年的暑期印象画面中全都是奶奶的身影。记得小学一年级时的寒假，我总是把奶奶东边屋前厅桌子下面的超大油纸看成裹满白布的死人，大早上就害怕的直哭。也许是小孩儿的眼睛真的能看出些什么，也或许是自己吓自己。奶奶忙慌的找来村子里信仰耶稣的娘娘奶奶们帮我祷告。神奇的是，祈祷过后再也没有看见原先的景象。奶奶信仰基督教，姑姑们也是被影响，于是年少的我也经常被带去教会听讲，陪着奶奶。至今我还能想起祈祷语，大学在外院学习欧美文学的时候对于创世纪和Jesus也十分了解。奶奶和我睡的是自己家盘的土炕，窗户是老式红漆木的玻璃窗，用长木条压着蓝色纱窗木，炎热的夏季热度随着平房顶阵阵传来。本身就没有进入深睡期的我被腿上的痛麻感刺醒，我大声的呼喊奶奶:"奶奶，我疼"。奶奶拉开灯绳，黄色的灯光铺射全屋，坐起来检查我的双腿，毛巾被下爬出几只蝎子，奶奶拿着痒痒挠把三个蝎子一扫到地上，麻溜儿地用脚把蝎子碾碎，嘴里碎碎的念叨:"老魔鬼，让你欺负我的小孙女"。奶奶大半夜手拿着电灯带着我去诊所去看医生，路上看见某家的麻将室的窗户上灯光出现了Jesus的小像，一路上我嘴里一直碎碎念着奶奶………可能真的是出现幻觉了吧。小学期间的过年，我和爸妈一直都是回老家和奶奶一起过的，奶奶那时身体很健康还能做一大桌子的好吃的菜肴。年前会炸小酥肉，红烧肉，带鱼，做冻肉，熬凉粉，蒸馒头，枣糕……每次和表弟都是围在油锅旁偷吃刚炸出来的小酥肉，这就是童年对新年最开始的期许和盼望。大年初一的早上，奶奶总会做一份凉粉汤下挂面和饺子，说是忆苦饭不能忘记过去的辛苦岁月。以至于到22岁时我的初一早饭都是凉粉汤下饺子，奶奶的影响不只是我们家，姑姑们家亦是。小学寒暑假每次回老家过暑期时，奶奶总是做一堆好吃的等我回家。这种感觉是久违的温暖，每次想起来鼻子总是微酸，眼睛湿润。上初中时奶奶就开始病了，做了三次大手术，身体也不如原先了。慢慢的奶奶的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不能自己做饭，于是开始在姑姑们家和我家轮流照顾。家里有暖气，所以奶奶每年都是初冬时分来到我家直到年后再去姑姑家。爸妈工作忙，所以几乎从大一起到大四寒假期间奶奶的中饭和晚饭几乎都是我做的。这是一种责任，一种反哺，一种你宠我长大我陪你左右的承诺。每次从学校回到家奶奶总是特别开心，玩手机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说话的时候盯着我看，抹脸的时候也盯着我看。随着年龄的增加，奶奶开始迷糊了，恋家情节不断的加深，有时候她总会偷偷的跑走，步行几个小时回到老家(城边村)。爸妈怎么找也找不到，直到姑姑说奶奶回老家了，大家才缓一口气。奶奶也是很干净，八十岁了自己的内裤背心贴身物件都是自己洗的，卧室也打扫的干干净净，自己的衣服也总是用袋子装起来。奶奶随着年龄长大也有些返老还童的感觉，看着我一天刷三次牙，奶奶也开始学着我把牙膏挤到假牙上刷一刷。有时候看我护肤化妆，她也总是偷偷用我的抹脸的面霜。有一次我从外面运动回来，奶奶的脸色变得苍白把我吓得不行，爸妈不在家我吓的腿抖。随后问了问到底怎么回事，才知道奶奶抹了我的珂莱欧素颜霜。每次过年大扫除的时候都是奶奶帮我打下手，收拾房间。有时候，我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奶奶带着她的零食拄着拐棍把零食往我年前一扔，豪橫的说道:"请你吃"。有时候我也会帮奶奶洗洗头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这可能也是奶孙两个之间互动的温情了吧！奶奶有时候会闹脾气闹着要回老家自己的房子里生活，不吃饭非要带着自己的行李走。每次都是下午两三点我给奶奶做一些蔬菜汤面哄着奶奶吃饭。2020年新年伊始，考研初试成绩也公布了，我一心放在复试上，与奶奶的沟通交流也越来越少了。奶奶一个人坐在卧室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现在想起来我真的是难受至极。虽然现如今成功的去向吉大读研，我却失去了陪伴奶奶最后的时光。三月初哥哥和二姑把奶奶接走回老家照顾时，奶奶在车上对我说:"田田，你想奶了你回老家看看奶奶"。我当时把家里有的零食全部给奶奶拿回家，可不幸的是她还没有吃完就离开了我们。没过几天，奶奶就因为胆结石住院了，医生说两个星期就能回家了。我也没想那么多，疫情期间也没出去。白天在家复习考研，晚上赶社保和英语专业的毕业论文。想着过两天再去看，把初稿码完就去。世事难料，所有人包括医生都认为奶奶会没事的，但3月14日凌晨五点奶奶走了……全家的遗憾，爸爸在单位隔离连奶奶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我想这是我们这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情。奶奶一生爱热闹，但由于疫情我们只能简简单单的把葬礼和白事办好。当我走进老家奶奶的中间卧房，看见奶奶被白布盖着的那一刻，我全身僵硬，眼泪止不住的流淌。把奶奶放进棺椁订上铁钉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要分离了，天地相隔。起灵时我抱着奶奶的照片送往墓地时，我想走的再慢一些再慢一些我还可以和奶奶再呆一会儿。最后的最后，我能做的就是把奶奶的假牙用牙膏仔仔细细刷了一遍，奶奶那么爱干净，一定要体体面面干干净净地离开。上散坟的时候，我把奶奶的拐棍，平日里用的梳子，护手霜，小镜子全部都拿了过去。我想那是奶奶心心念念的小物件，一个都不能少。奶奶走后的两三个月，全家都在低落中度过。多少个夜晚我都在悔恨中度过，没有见奶奶最后一面将会是此生憾事。有一次晚上做梦:奶奶闹脾气不回家闹着要回老家，我说奶奶我们回家吧，奶奶说我这次不回了。梦醒时分，泪水已掩面。行文至此，诸多思念竟无语凝噎。"她"离开后变成夜空最亮的那颗星，照亮她所爱孩子们人生的道路。

love U forever(郭田田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