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

第一篇文章,献给我的家乡。

瘦西湖风景区

我记得刚进大学的时候,朋友问我:“扬州……扬州在哪个省来着?”

我以为,作为具有2500年历史、且向来受文人雅士追捧并得以在诗中留名的古城,扬州至少也很是为现代人所熟知的。虽不能与长安、金陵相提并论,可它在历史的名册上,绝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然而,朋友的提问使我尴尬,于是我从隋炀帝修大运河开始一路讲到了“扬州十日”。再往后……我哑然。确实,近代以来,扬州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就像是繁华落尽终成梦,扬州的光辉,似乎只存在于爷爷所讲的历史故事当中。旧时的光景,似乎也只能从儿时背的诗词歌赋之中寻觅了。

我想很多人都是从李白那一首《送孟浩然之广陵》了解到这座城市:“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诗仙不愧是诗仙,扬州城的美景只字未提,仅“烟花三月”四字,就足够让人心驰神往了。不过,在我们的地方话里,扬州,不是“下”的,而是要“上”。我并非是地地道道的“老扬州”,扬州的市中心在广陵区,我出生于江都区。江都也是古代扬州的别称,曾是与扬州平起平坐的地级市,在我小学的时候,撤市为区,划给了扬州,所以我也就成功晋级为“扬州人”了。

虽不是老城区的孩子,可儿时“上扬州”的次数可是不少,瘦西湖、东关街、平山堂……人多、车多、吃的也多。不过去的频繁了,也渐渐失了兴致,以至于有段时间,我特别反感这座平平无奇的城市。我曾固执地认为,扬州就是江南,直到我看见姑苏的小桥流水、黑瓦白墙,才不得不认了这个现实:扬州确实地处江北。老城区那些灰头土脸、傻里傻气的围墙和居民楼,无丝毫美感可言。论经济发展,它比不上苏锡常;论历史厚重感,又敌不过南京。打着“江南富庶地”“鱼米之乡”的名号自我满足,也难怪扬州人的性格是这样悠闲散漫,不争不抢。

扬州人爱享受、会享受。“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的传统依然流行。早晨茶社一笼包子一碗茶,下午约上三两个好友澡堂搓背,出来摆上几道家常菜,一碟花生米,一小杯“洋河大曲”,这就是一天的自在。其实扬州早茶远不及广州早点那样丰富,正常也不过老三样:包子、面条、煮干丝。包子在全国各地都很常见了,上海有小笼,镇江有汤包,或许各地都能说,包子是我们这儿特色。但是扬州的包子不一样,发面的口感、馅料的软硬和甜咸程度,是与别处绝不相同的。就算是反复加热过后,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味道也还是那个味道。扬州众多茶社里,最为出名的要数富春,不过老扬州一般不去这种地方,正常就认准了自家周边的哪家包子铺,早晨买菜晨练顺带一笼杂什。我们管不同馅的包子拼成的一笼叫杂什,通常是有豆沙、青菜、蒸饺、烧麦外加千层糕。外地人不常见的还有豆腐皮包子、三丁包子等等,不过我是爱吃甜口的,偏爱传统“标配”。扬州位于苏中,嗜甜,却又不像苏南那样甜得过分;可咸,也不像苏北那样重口味。所以,在扬州不用担心众口难调,甜咸适宜,甚至发展出了“八大菜系”之一的淮扬菜,清淡的口味能为天南海北的人们所接受。当年的开国宴也就是淮扬菜。

大煮干丝


阳春面


杂什

扬州人生活精致,这一点从做菜上也可以看出来。《舌尖上的中国》吹捧过的文思豆腐、葫芦鸭就不说了,正常人家都不会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扬州,没有一个家庭主妇不会烧狮子头,并且她们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方,做出的口味也各不相同。在我心里,老妈烧的狮子头是一绝了。配料虽是最简单的猪肉,口感绝对是上乘;而我舅舅喜欢加入香菇丁、笋丁、蟹黄,不过豪华版狮子头在肉的弹性与调味上还是逊色了些。

酒足饭饱,该出去散散心了。扬州的景点不多,且集中,两天就能玩遍。就像很多北京人没去过故宫,西安人没看过兵马俑一样,扬州人也并不总逛瘦西湖。大多数扬州人休闲娱乐的区域还是在文昌阁附近,虽然近几年城市周围的商圈慢慢兴起,但老城区在扬州人心中的地位依然无法被撼动。万家福商场边上就是一条直通东关街的小路,对这条路的印象就是,窄而长,车辆来来往往,但是容得下行人。十年前的人不比现在这样的多,如今每逢节假日,东关街必定人头攒动,水泄不通。或许这也是我越来越不愿去这里的原因,再怎么来来回回地走,也不是小时候的感觉。反倒是旁边一条马路之隔的小巷子,静谧得与这里相比似乎是两个世界。我爱走在那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听邻里街坊亲切的扬州话,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在哪一处路口闻见熟悉的桂花香。闻香而去,可以看见一辆小小的三轮车上架着大筛子,里面用棉被盖着的,是我最爱的桂花糕了。一个豆沙的,一个芝麻的,足以承包我一整天的满足。

老巷

这是真实的扬州,这也是真实的扬州人。不为名气,无心功利,只求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安然随心,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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