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的苦诉,情况也是相当糟糕的。银行贷款要还,水电费要交,鸡饲料的欠款也被人催要,都好些次了等等。
我默然听完,更觉心里乱成一团糟,半天不语。她接着“喂喂,你在听吗”?我没好气的说,没有聋,听着呢。她问“怎么不说话”?我答“知道了,再想想办法”。便挂断了电话。
我已经山穷水尽了,怎么去想这个办法?
合上手机,望着空无一人的店堂,望着窗外稀疏的人流和车辆,那一刻,我真想冲出店外,把人绑进来吃我的黄焖鸡。
一连几天,寝食难安,而华桂也是一个劲儿地苦苦哀求,说她实在撑不下去了。
可我,更是撑不下去了,因为,挡不住她的催要电话,我只好厚着脸皮向朋友们伸手了。
一般来说,对于借钱这个事儿,我是非常谨慎的,非到万不得已,我是不张这个嘴的。因为,现在的人们,眼皮实在是浅薄,谈什么都可以,可别提钱。提钱伤和气,但如今实在走投无路了,有病乱投医,只好心怀惴惴鼓起勇气向朋友告借。
平日看起来很铁的朋友,在危难时刻,竟然变成了陌生人。他们也是大倒苦水,什么生意不景气之类滔滔不绝瞎扯一通,总之,友谊是大大的,感情是深厚的,钱却是没有的。打了一通电话,白白耗费了精力时间,还有我那一点点自信。果真是“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哈。
人生就是这样残酷,当你顺风顺水的时候,一切都是阳光灿烂,当你成了个倒霉蛋时,喝着凉水也涩牙,放屁也会打脚后跟。有什么办法,这就是人类社会的不二法则,任何人都逃脱不过去。
一连几天,我开始酗酒,借酒浇愁。在极度揪心的纠结中,我想起了父母,可他们早就离我而去,抛下我孤零零在这个世界上游荡,我没有任何靠山。后路塌方,前路悬崖,进退维谷。
命运把我抛在了一个极度危险的窘境,而华桂,这个平日看着还很温情的合作伙伴,也显出了她的强硬的另一面,打电话催要的频率就像我的心跳一样,时时不停。
语气也越来越不友好,最后几乎是狂吼了。
这我能理解,在危机下,人人自危,个个在泥淖中,时代的一粒灰,落在谁头上,都是一座山。我不怨她,但我没钱。怎么办?实在回天无力,只有躺平装死。
办法是,接她的电话就打哈哈,或者烦透了时,见着她的来电就干脆挂掉,求得片时的宁静。她要亲自上门,也被我以种种理由推辞了。理由很简单:现在形势又开始吃紧,安检很严格,道路也不通畅。
但那天清晨,她还是打来了电话,声音高了八度:你还讲不讲信誉?今天必须还上,我这就去找你,看你还往哪儿躲?
我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看来她是真急了眼,但我更急眼,拿不出来钱,也实在经不住她的电话催逼,心一横干脆就见她。
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来了也是个没钱,能奈我何?店堂已经按照防控的要求暂时关了,反正没关也是零零星星的客人,其实我这些天从那次接了她电话以后,一直在家里猫着,那些店面实在懒得去巡视,眼不见心不烦。我在家里胡思乱想谋划着今后的出路。
我无奈地对她说:好吧,见一面也行。
微信给了她定位图,然后发出详细的门牌号和路径信息。我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儿,斜躺在沙发上,一脸的沮丧。就好像是等待法官审判的罪犯。
我茫然地把眼光投向窗外,春天的阳光很明亮,朵朵白云在天空上悠闲地漂浮,湛蓝的不像样子。还有几只飞鸟在那里翩飞。我从心底里羡慕它们。它们可能不为身负债务而压力山大,它们也可能不为什么前途名利所累赘,有的是无穷尽的在天空洒脱的自由。
人不如鸟啊,下辈子投胎一定要谨慎,万万不可脱身成人。投胎是个技术活儿,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选择。那一刻,我真想从这十八层大楼里冲上天空,与鸟儿作伴,脱离人世间的苦海。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把我从混乱的漫长的思绪中拽回。慵懒起身去打开门,华桂,一脸倦容站在我面前。
我回转身,边走边说道,进来吧,顺手把门关上。
我倒在沙发里,看着她走进来,关上门,但她站在旁边不动,惊讶的四处张望。
我没好气的说:怎么了你?难道怕我非礼你?你可是自投罗网。
她换了拖鞋,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皱着眉头说,你住的地方真难找!你这屋子也太乱了吧,惊暴人的眼球。
一切都乱套了,还搞那些穷讲究,有用么?我微闭着眼睛躺着,眼光瞄向屋内乱七八糟的摆设以及沙发前茶几上狼籍的酒瓶酒杯香烟,还有几碟小菜,那是昨夜喝酒剩下的,懒怠收拾。
她端坐着,叹口气,一副外交官的神态:实在对不起,上门催账,我也是被逼得没法,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都是这危机害的。理解万岁啊。
我说这话的意思,还是想把谈话引导到我没钱,上门也没用的主题上,免得伤了和气。一般来说,亲自上门催账,大都是不欢而散,我不想把关系搞僵。
但你也不能躲着我呀。要知道,做生意是要讲究信誉的。你这样,只会让人看不起。她埋怨起来。
我不语地看着她。她今天穿着黑色的薄羽绒短袄,乌黑的长发却没有挽,披在肩上,脸色黑中透黄,显出一副萎焉神态还略带怒色。看来,她的日子确是不好过,被折腾的不轻。
有什么办法?我此时,只好拿出一副无赖相,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什么难听话索性就咬着牙听下去。
你知道不知道,我快要倒闭了?马上要停电停水停止供应饲料,那么大规模的养鸡场,那么多只鸡,怎么办?她提高了嗓门絮絮地说,拿手比划着,神情激动起来:你就想不出一点办法么?哪怕几万也行啊,帮我度过这个难关。你太狠心了吧?你不能见死不救。
一时间,我眼前全是晃动着她几乎声泪俱下的控拆的身影,也被她句句扎心的话弄得手足无措,实在忍不住,哭丧着脸说:大姐呀,小妹呀,美女呀,你光站在你那边说话,我的境况是与你比着惨。这店现在开着,比寡妇守寡还难过。寡妇守寡还有人来撩拨,可这店你看哪儿有人来?不守吧,不死心。守吧,连死的心都有·····`
话未说完,突然我的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眼冒金星,那些星光里,闪出她的凛然愤怒的脸和圆睁的乌黑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