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思考札记】时间焦虑与“边界理论”陷阱

    从前是从来没有年龄焦虑的。记忆间歇性地盘桓于仿佛在远方发出淅淅索索声响的、可以肆意挥霍的那属于gap year的19岁，嗤笑那些对着25、30岁的所谓年龄“坎儿”唉声叹气的青年们缺乏打破一切限制的勇气。可是真正临到自身头上，无奈竟也落入窠臼。什么造成了年龄焦虑呢？或许是随着年龄增长，愈发频繁地与世界的不确定性与魔幻现实短兵相接，愈发在不断剥离的“理所当然的拥有”中意识到，生命时间才是人生之唯一可贵。然而很少有人能够，在这样一种觉知下引导至所有心灵成长书籍中绝对政治正确的那种境界——“活在当下”；更多的情况下则是愈发无法专注、坐立难安——无论做什么都觉得“这个时间是不是应该做点别的更有效/更有用”的事——哪怕明知道这是一种不能活在当下的负面典型。结果造成一种越有时间紧迫性、越焦虑于是否好好利用了时间，越不能专注于手头上的事情、效率低下；形成doom loop。要打破循环，就要不断往下深挖：到底是什么让人无比贪婪地想做更多、实现更多？距KY2019年的一份基于34,490份有效问卷的《当代青年焦虑调查报告》显示，24.97%的人因为学业/事业无法达到预期而焦虑，13.93%归咎于“自我价值难以实现”。鉴于事业/学业的实现与价值感密切相关，我们可以看做将近40%的受访者因价值实现问题焦虑。果然，我们这代年轻人境界就是不一样，鸡汤已经成功把达成自我价值、为他人提供价值才能实现财务上的回报这一论点进行了充分普及。为何会价值感缺乏？因为青年个体在这个时代环境下，觉得“无能为力”实在是一种太容易的事。得到上有一个广为畅销的理论，人有三种边界：认知边界、能力边界和行动边界；每一个人的认知和能力、行动是三个同心的圆型的结构。最外的同心圆是认知半径，中间的同心圆是能力半径，最内侧的同心圆是行动半径。

    罗老师告诉我们，很多时候人目标短浅、行为短视是因为认知边界过小，我们要努力拓展认知边界；明确能力边界，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能做什么；然后按照自己为自己设定的目标强针对性地复制和积累行动边界，实现价值。

    这个论断听起来特别有道理，有道理到让你恨不得立刻买下全部得到课程拓展自己的认知边界。但是其狡猾之处就在于，这世界上鲜少有人提醒你，认知边界与能力及行动边界之间的gap如果过大，是十分危险的。什么意思？网络化时代把全世界各地各类人的生活状态，尤其是各类牛人达人刻意营造的生活状态直接填喂给你，管你乐不乐意：公众平台上今天是30under30，明天是身家百亿90后CEO，后天是95后毒角兽创业神话；打开健身软件想keep一下，满屏美好紧致肉体倾泻而下，仿佛全世界除了自己都是健身达人、瑜伽辣妈；医美号呢，拿着放大镜打着灯笼找明星身上的缺陷，盆骨前倾、斜肩肌壮硕、毛孔粗大...什么？你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还不赶紧买课买套餐改善一下？不胜枚举

    于是我们无时无刻，都浸淫在一种肆无忌惮的、无人愿承认却无处遁形的比较之中。这是时间焦虑的最大来源。那种无可诉说的时间紧迫性背后，是人在时空限制下的有限精力与日益增长拓展的认知边界的矛盾。现代科技把无数个体节点连结成网，带来的指数级爆炸的海量信息拓展了认知域，却并未赋予我们在“行”层面上无限拓展的可能。无论科幻电影如何令人兴奋到颤栗，人类到今天还是限制在肉身这个极其脆弱的小躯壳当中，每个人只有24小时，脑机接口遥遥无期，人类的学习方式和认知能力的进步，与信息量的爆炸增长相比，其差距就如同线性级和指数级之间的差别。无数文章作者、大师们摇旗大喊“你要挑出你的舒适区”，于是每个人都恐怕自己“被时代不打一声招呼就抛弃”，结果是学的越多、了解越多、越相形见绌，越深感自身无知无能，乖乖给各种培训心甘情愿做最绿油油的韭菜；即便如此，依然难免陷入一种对自身能力边界的认知偏差——在熠熠发光的“认知对标”之下妄自菲薄，最终也压垮了行动的动力。

    我们忽略的残酷现实是：人的能力条件、资源条件在一定稳定的时间内（一般以3-5年计），除了锦鲤附体，是几乎不可能有断崖式的跃迁的。（指阶层维度上的。从底层员工打到总监这种有可预期路线的升职不算）认知边界的拓展，尝尝给人以一种无所不能的期待妄想。我们鼓吹了太多“impossible is nothing”、“不要给自己设限”，但学会给自己动态地画能力边界线，果断取舍更是一种能力焦虑泛化时代的幸福生存智慧。在这种情况下，“舒适区”有其独特价值。与其说舒适区，我更愿意将至称为“近身微生态”。人要能够为自己建立一种适宜自身生存的微生态，不能在无能为力的幻觉中将自己逼死。营造微生态不代表阿Q精神画地为牢，而是在拓展了认知边界、了解或尝试过舒适区之外的世界后为自己确定的一个能够保持自身身心平衡的认知与行动边界之间的gap。选择了做一个高速率前奔的脑力劳动者，就不必苛求马甲线清晰如把健身当事业的po主；就尝试慢慢学会对黑眼圈、皮肤爆痘坦然。如果培养起了运动习惯，哪怕每天十几二十分钟，也真心为自己开心，不必盯着网络中的、不知在何地何种生存状态的幻影榜样暗搓搓发誓“还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