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姑娘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不再相信爱情了,不是因为我遇不到,也不是因为我滥情。是见了太多劳燕分飞后的情侣,从开始的温柔甜蜜,变得歇斯底里无法妥协。我相信他们一开始是有爱的,但可能被现实慢慢地消耗掉了,最后只剩下无休止的厌烦。还好,有阿苏姑娘,让我相信,爱情在她那儿,永远都在。——关东野客

      阿苏姑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苏妤”。第一次遇见她是在晚上,刚和朋友喝完酒晃晃悠悠的准备回家,她孤零零的等待绿灯,迷幻的霓虹灯下随手撩拨了一下头发,看上去一切都那么美好。她身边有个很大的行李箱,在她准备走的时候箱子突然倒地了,散落了一地的信件以及一些零碎的衣服。我上前帮忙,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了声“谢谢”。整理好后转身打车走了,留下我愣在原地,心想这姑娘可真好看。

        对于这次当雷锋的事情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有些人注定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可她却在有些人之外。再一次遇到她是在公司的一次活动上,她做为嘉宾代表出席。看到我她显然很意外,散会后她走过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苏妤,上次多谢你的帮忙了。”看上去是那么的落落大方,倒显得我有点拘谨了。笑着说“没,没事,都是举手之劳。”过了一会同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女孩清高的很嘞,多少人都追不到,你就别想了”我只笑笑没说话,转身走了。其实我知道这姑娘心里有人的,那天帮她整理箱子的时候,发现所有信件都是一个叫宋明的人寄的。

          周末本来是可以睡个好觉的,可我却被对门的声音吵得翻来覆去,心里怨恨的很。晚上吃完饭正出门打算去遛狗,我竟然又碰见阿苏姑娘了,从她惊讶的眼神里面看得出来她并不知道我住在这里,而当我看到阿苏姑娘的时候心里的怨恨也早已不见了。我先开的口:

        “呦!挺巧呀,你这是串门还是?”

        “我今天上午才搬过来,没想到在你的对门,真是太巧了。”

        “可不嘛,我正好出门没想到碰到了你,还成了邻居,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尽量表现的不那么不露声色,可疯狂上扬的嘴角已经完全出卖了我。

          “那个……还真有点事需要你帮忙。”她有点难为情的说。

          “什么事?尽管说吧。”

          “卧室的门把手坏了,不知道你能不能修好。”

          “没事,小菜一碟。”都说男人在见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脑子都是短路的,我对这种东西完全不是很擅长,一般都是叫物业来解决的,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屋子收拾的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就是一个标准的女生居住的房间。她逗着我的狗玩,我修着门,我竟然有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还好门坏的不是很严重,只是螺丝掉了,重新装上去就好了,这在苏妤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你太厉害了,不到几分钟就修好了。”第一次看到苏妤这么小女生的一面,没想到还挺可爱的。

        “其实也不难,只不过这不是女孩该干的活啊。”我没想到这句话会让苏妤红了眼眶,说完我就后悔了,但我并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有些时候,最尴尬的是,你明知道是因为你的原因,令对方不高兴,但你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以至于想开口道歉,都找不到切入口。我尴尬的站在那里,苏妤红着眼眶说“今天谢谢你了,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那你好好休息,我去遛狗了,有事你就叫我。”苏妤点点头没有说话,我牵着狗走了,傻狗抬头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狗屁雷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踢了它一脚,它叫了一声,不知道我为什么踢它。仔细想想,其实狗怎么会说我,是我自己觉得自己挺傻的,狗都不看我了。

        再一次看到苏妤是在一次停电的晚上,她来我家借蜡烛,我把唯一的蜡烛借给了她,而她做为回报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后来慢慢的接触多了,自然也就熟了,平时有事没事她都习惯来我这里蹭雪糕,我也经常去她那儿蹭饭吃,没想到像她这样的姑娘竟然可以把菜做得那么好,确实让我惊讶。其实这么久的相处,要说我一点儿不动心那是假的。姑娘貌美如花,烧得一手好菜。但总觉得她和我之间隔着什么,具体是什么,我自己也琢磨不透。直到她生日那天,我才知道,她一个人在北京,以及那个晚上独自行走的原因。

      晚上下班她给我发微信说今天是她的生日,让我买点红酒去她家一起吃饭。这让我有点喜出望外,一下班就直奔超市买红酒选礼物,晚上到她家的时候已经把饭菜已经做好了。这一刻我更感觉像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妻了,我下班买酒回来,她已经把一切都照顾妥帖了。那天晚上我们聊的很开心,千不该万不该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啊?”我以为她又会情绪失控,没想到却如此的平静。她喝了一口酒,叹了口气有点哀怨的说:

        “我不是一直自己一个人,我有一个男朋友,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他对我很好,我们也一起走了很多年,当年想考到一个学校,后来我的成绩差了三分,没能考上。我就辍学不念了,做过销售,做过服务员,后来自学的夜大。他上大学,我工作供他读书,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说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所以,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说到这里,她眼泪再也绷不住了,那一刻的平静像一块镜子破碎的那么突然,而我却束手无策不知道做什么。等她情绪稳定点后接着说:“后来他因为成绩好,被保送出国留学啊,我就继续赚钱。他说等毕业后拿了绿卡就接我过去,我们结婚。所以这么多年,我并不是一个人啊,我是有男朋友的。”我没有接话,从她的眼神里告诉我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我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他把你甩了对吧?”

          她点了点头,后来又接着说:“他没甩我呀,可能只是学业忙啊,他没时间给我写信罢了,不信你看。”她起身去拿来一箱子的信,如数家珍般地说:“这封是他英语得了A+时给我写的;这是他寝室同学过生日写给我的;还有这封是他生病了,说想我,给我写的……”每封信的内容她都记得,如果没猜错,她应该看了很多次。过了一会她抬头问我“你说他会不会不要我了啊?”

        “我不知道,如果他还爱你就不会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

        “可是他说了会娶我的啊,我婚纱都选好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歇斯底里的问我,我竟然会有一点心疼。我摸了摸她的头说“如果你还是放不下就去找他吧。”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苏妤去找他了我怎么办呀。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上去好像看到了希望。安慰了她一会儿之后我就回家了,生活又回归到平静。

      隔了一个星期,她告诉我说打算出国去找他,我知道她肯定会去,只是差了一个人给她鼓励。恰巧我就是那个人。我告诉她一路小心,希望此行顺利。因为当时在开会,我没打电话,只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了爱情卑微自己。”她只回了一句话:“我爱他就不卑微啊。”我哑口无言。苏妤走了这十多天,对于我来说非常难熬,也会时常想念她。直到一个晚上半夜十二点多,电话响了,是苏妤打来的。

        “我找不到家,我找不到家了……”

          “苏妤吗?你别着急,慢慢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我在机场,可是我找不到家了。”

          我瞬间就没有了睡意,飞快的起身穿衣打车去了机场,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把她抱在了怀里,告诉她到家了,而她一直像魔怔了一样说着我找不到家了,我也像入了魔一样一直告诉她我带你回家。

        回到家以后我把她放在床上,倒了一杯水,切了一点水果,就悄悄的把门带上了。出门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把门夹了个字条,没锁。快凌晨的时候我发现房间有了点动静,起身去看了一下她,苏妤竟然倒在地上了,回头抱起她的时候发现了身边的安眠药,我知道这姑娘是想不开了。送医院后一番折腾终于脱离了危险,把本就憔悴的苏妤折磨的更加消瘦。第二天中午她醒了,还是不说话,两眼空洞,我抱着她一直等她自愿告诉我。过了一会她说“他结婚了,和他同学,跟我说是为了拿绿卡,让我等他……”

        在此之前,我见过渣男,可是没见过这么渣的,我气得不行。她又说:

        “你说,我该不该等他?”

          我从愤怒转为无奈以及更深的难过,我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傻,也不知道那小子用了什么花招,把她骗得这么彻底。

          “傻姑娘啊,他是骗你的啊,你怎么还会信呢?”

        “是啊,他是骗我的,我知道,可为什么他还要让我等,他难道不知道,他只要说让我等,我就会等下去吗?”

        “那你为什么不快点儿放弃他?”

        “我只是以为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以为会在一起……”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你以为啊,不爱你就是不爱你了,别再想了。”

          “嗯,不想了,死了这一次就知道了。”

          “你真是个好人,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是我男朋友。”

          “可我始终不是他啊,人是无法替代的,即便没了爱情。”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谢你。”

          “不用谢,就像你爱他,不需要他谢你一样,而且我知道我们之间是没有爱情,只有交情的。"

          “但我想跟你说句心里话,在这段日子里,我心里有你。”

        “这就够了,好好休息吧!”

      年底苏妤搬走了,没有通知我,毫无征兆的走了,回家开门的时候发现有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不拖泥带水,就一句话“会有人像你爱我一样爱你的。”她还把那个渣男写的信全部交给我处理,大概是不想带着一个悲伤的念想重新生活吧,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信封,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把所有的信看完。

其实,她的男朋友早在北京上大学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箱子里所有的信都是苏妤写给自己的,假装男朋友还在,然后毕业,出国,结婚,分手。这看起来似乎像一个精神病人自导自演的故事。只有我知道,她其实一直都没从她男朋友去世的阴霾里走出来,这么多年了,在外面光鲜靓丽,夜晚独自写信,寄出去,拆开信,再继续写。她想把男朋友塑造成一个负心的人,在某种潜意识里她已经相信这个男朋友抛弃她了。慢慢地把自己都骗过去了,包括我。后来她去美国也只是一个借口,她是去家乡看那男孩的父母了。她是想给自己一个了断,这么多年了,她想走出来,也想忘记。可真的回家见到男孩父母,接受这个事实后,回到北京突然没了牵挂和期待,所以才会哭着跟我打电话说,找不到家了。

        其实在她心里,那天在机场,她才接受自己男朋友真的去世了。

        苏妤爱得太深沉,以至于迷失了自己,但也证明,她的爱是真的。至少对那个男孩来说,他已经可以安心地走了,苏妤也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三年后,苏妤给我打电话,说在丽江开了个酒吧,让我放假的时候过去。从电话里能听得出来,她应该已经忘记那段日子了,至少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阿苏姑娘了。人们都说爱情越来越少了,其实是相信爱情的人越来越少了,就像开头说的,我是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了,但还好有阿苏姑娘,她让我相信,爱情在她那儿,永远在。

          我在阳台抽了根烟,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话:

        “这么多年,难为你了,阿苏姑娘。”

          后来苏妤回复说:

          “不难为,至少多爱了他许多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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