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无端欢喜》的无端欢喜

余秀华2018年的散文集《无端欢喜》,收有2015年到2017年的小文章,读来很平和随顺,不拧巴,带有无言的欢喜,就像听她在自家院子里慢慢数落自己养的猫、狗、鸡。(咦,唯独没有猪…)

一般看诗人的散文会让读者怀疑人生,因为诗与散文差距太大,好在余秀华不是这样——反正她的诗也像散文,读来也不觉违和,虽然知道散文的每一句都是苦心营造像诗句,也能谅解——既然写作本身对她来说就是幸福,营造也是应该的!营造也是幸福的一种啊!

写到离婚一周年,写到奶奶的逝世,写到妈妈的逝世,写到交浅言深者,写到村里的春天,写自己家阳台上的植物,写落到地上床上的阳光,写家门口的新农村建设……曾经有人评价她是“云里写诗,泥里生活”,我总觉得是“泥里写诗,泥里生活”,那些“云里”是属于她自己的事情,外人无法分享,作为读者,能欣赏她“泥里”的状态已经很幸运了。

写奶奶的死,时间是正午,阳光灿烂时刻,题目却叫《明月团团高树影》,觉得有来历,一查,是辛弃疾的词《清平乐—谢叔良惠木樨》:

少年痛饮,忆向吴江醒。明月团团高树影,十里水沉烟冷。
大都一点宫黄,人间直恁芬芳。怕是秋天风露,染教世界都香。

这一开拓,貌似不动声色,实则借力古人,十分得力。不得不点头赞叹:这样的营造真是幸福啊~

那两年她总是以“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自居,发个感叹也要带着自己的年龄。好不容易摆脱了二十年婚姻,觉得脱离了一个制度,而且是自己不想要的制度,有了自由的感觉,又忙着构建单相思——这同样是她的个人自由,只不过诗人不愿缄默,非要有所表达而已。

可惜的是,一旦进行表达,美好的情愫就大打折扣,好像变了味的茶叶,多么滚烫的开水也救不了场……

所以诗人最知道,表达的困难;所以读者最无奈,也是被动地接收各种层次的表达——读者类似于听者,是接收方,不是被倾听方。读者最多在自己心内加工一下那些表达,但无法认为那就是自己的表达。

读者就是个旁观者啊。我默默的看着她享受着营造文字的幸福;看着她在自家院子里喂鸡;看着她在各种文人酒局里假装熟练(其实大可不必);看着她在不停地为村庄的春天煽风点火……这时候余秀华就是一部电影,读者除了静静观看,什么也不能做。话说,这不也是理想的读者状态么?

说话间忽然想起了住在洞背村的黄灿然老师。据说因为人大附中校区在洞背村开工建设,洞背村不再是宁静的桃花源,房租大幅上涨(也是学区房了),众多诗人艺术家只能选择搬离。黄老师也打算往更偏远的山村搬迁了。相比之下,余秀华住在横店村岁月静好,又是一种幸福!

最近在黄灿然小站上看到了他平常散步的那段山路,植物花草都是我从小熟悉的亚热带丘陵产物,很亲切。希望他搬去的下一站,也不缺这些植物花草的陪伴。在他的随手拍里,没有诗人刻意的表达,只是纯属观看的分享而已,我很喜欢。

这又是个悖论:诗人不表达的时候我反而喜欢?那表达的时候呢?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细想啊。

图by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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