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镇,座落在襄州十七洲面积最小的随洲之上。
纵然现代交通水陆空四通八达,但是易镇还是采取着最原始的人工摆渡方式进行着客运和货运。而且镇上的所有楼宇亭阁都是电影中的那般古代的木式建筑,连他们说的话都有一种夹杂着之乎者也的半文半白的味道。
在易镇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总给我一种穿越回到了古代之感,不知不觉我也渐渐融入其中。
我沿着柳溪旁的街道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枫林楼这个酒店,我拦住几位下地归来的农夫,从他们口里得知,枫林楼几年前改名为了随易楼,和三家村改名为易镇一样,都是为了纪念东门家的二少爷东门随易,而且随易楼就在柳溪上的唯一一座石拱桥柳桥的旁边。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遇到的所有人提到东门这个姓氏,尤其是东门随易这个名字,他们都肃然起敬。
这几位柯姓农夫一个个三言两语讲述着从东门生的发家史讲到了东门随易的烧学楼的故事,这使得我顺理成章得完成了这篇故事开头的叙述。
他们讲的这些断断续续的故事,让我痴迷,我还想继续问下去,他们却好意提醒我天色不早了,让我尽早去随易楼住下,因为三家村至八十年前的那场“武林浩劫”之后,就形成了一个习俗:每天晚上八点前,每家每户都得要紧闭房门。
当我找到柳桥的时候,夜已黑了,皎洁的月光透过柳桥边的柳树散落在柳溪里,清辉洒遍了整个河道,格外清新,河道两岸各家灯火都开始一盏接着一盏点亮。
灯火阑珊,晚风习习,站在柳桥上,我看见几个小贩们挑着锅碗瓢盆向着街道尽头走去,我看见几个小孩们追逐着滑着铁环经过我身边,我看见几个农夫扛着锄头从村外走来,正想闭上眼好好感一下三家村人的安静、恬淡的生活气息,然后,我也看见随易酒店的老板正准备关店门。
我急忙赶过去,阻止他关闭最后一扇门。他见了我,便把门拉开,微微弯下腰,伸出一只手,迎我进门,笑道:“请进,公子,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住店的话,请出示下身份证,老朽给你登记下。”
我说明了我长途跋涉过来寻找枫林楼的来意。
酒店老板提着一盏煤油灯,将我引到了楼顶上,打开东北角的一扇房门,“这个房间就是易公子以前住的,易公子不回家的话,以前经常住在这里。易公子死后,我祖父就把这间房间锁了起来,不给任何人住,不许任何人动房间里的任何布局,除了他每天进来打扫,也不让任何人进来,这个规矩传到我爹,然后我爹又传到了我。但是,今天是个例外。”
后来我才知道,酒店老板口中所谓例外,是因为我长得像某一个人。
他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房间里所有的蜡烛,房间里的各个犄角旮旯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随易楼共四层,第四层只有这一间房子,南北通透,有两扇窗,一扇开向村前,一扇开向村后,前可以俯瞰整个三里村,后可以仰览望岩山上的大片枫叶林,但是它算是我们酒店中最简陋的最小的一间,因为它以前就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但是祖父说,易公子从始至终只住这间。”
“祖父说,在易公子活着的时候,他最喜欢和朋友们临窗或者坐在窗沿上喝酒聊天,有一次甚至坐在屋顶上喝了一天一夜。祖父告诉他酒很多了这样很危险,他却笑着对祖父说,‘清风入好酒,好景为佳肴,这样喝才有意思’。祖父告诉我说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易公子和他的朋友在屋顶上喝了一天一夜,喝了足足七八十坛,那个人是江湖上有名的侠盗‘无锁之索’。”
我一边听着酒店老板讲着八十多年前的故事,一边在脑海里想象重现着当年的景象。
很多年前,东门随易就这样潇洒地坐在这间房屋的窗口上,举着酒杯,一人独饮。
在他的身后,是这间房间。红木地板上只有一张狭窄的竹床和一个简易的木桌,桌上摆着两个杯子和一壶酒,空空的四壁上只挂着一副十大名花之首梅花的墨画,画里有一首诗:
花开五瓣本无意,
竞若冬风一时嫉。
君子无暇度小人,
寒风酷雪又何惧。
在他的身前,是可尽收眼底的三家村的风景。近处,楼下的柳溪两岸人来人往,有在澄澈的河里有撑着小船的,有在随风浮动的柳树下垂钓的,有在柳桥旁摆桌搬椅喝茶聊天的,街道上一些说着笑着的,一些吆喝叫卖的,再远的地方,是一群在绿油油麦冬田地里劳作的农夫农妇,更远的地方是望不见头的悠悠江水和错落不齐的矮矮绿洲。
我翻开笔记,指着上面记录的歌谣问老板,“你听过这首歌谣吗?”
老板凑近瞧了瞧,立马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歌颂易公子的《随易赋》嘛!”然后他接着说道,“我年轻时就在酒店里帮我爹干活了,大概四十多年前吧,那时候有个老先生,很会说书讲故事。每天上午都会坐在一楼里说书,很多人冲着易公子的故事过来的,所以店里每天生意都很好,所以那位先生专门将易公子的一生写进这篇长长的赋中,并编成了一首歌谣,供人传颂。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位老先生估计已不在人世了吧,而现在这首歌谣也很少有人唱了,不过我爹曾让人把它写在酒店二楼的墙壁上,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我跟在他的身后,边走边问:“你能给我讲讲这里面说的双子酒吗?”
“双子酒就是两种酒,一种叫枫林晚,一种叫霜叶红,我的这个酒店,是我祖父那辈传下来的,刚开始就是个小酒店,不叫随易楼,也不叫枫林楼,而叫三里香。那时候,我们不懂酿酒,我们卖的酒,都是从内陆运过来的,价格昂贵,并且没啥味道不好喝,眼看着酒店快要关门了,这时候易公子把我们酒店作为酒坊,试验了三个多月,酿出了这两种酒,并且最后把配方送给了我们。因为枫林晚是最好酿造的一种酒,价格实惠,酒性不烈,老少皆宜。为了感谢易公子的大恩,所以我祖父就将酒店改名为了‘枫林楼’”
我抄录完墙壁上的后半段歌谣,我告诉老板我想写东门随易的生平,想让他告诉我后面有关东门随易一生完整的故事。
酒店老板不好意思地告诉我说,易公子的的一生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二年,但是他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是除了酿酒的事外其他的他也不知情,这还是他祖父从小到大给他天天讲的缘故。但是,易公子是他们家的大恩人,他愿意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他也想让世人都知晓东门随易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说,关于酒的事还是得从东门随易七岁开始说起。
东门随易自烧了学楼,夜爬望岩山上的古松,大闹了一夜,从此一病不起。这一病,可把东门生与淳于莲两夫妻吓坏了,村里村外不知看了多少医生,甚至在大陆都请了一批又一批的医生过来,可是一直不见起色。
一天清晨,天还未亮,三家村空气阴晦潮湿,水雾氤氲。一个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的老道士摇着三清铃来到了东门家门口,淳于莲亲自拿着大包的干粮来到门口,老道士将拂尘一扫,拒绝了,他捋了捋长胡须,相视一笑递出一个锦囊。
“居士,听闻贵府小儿身染恶疾已久,贫道此次前来专为此事。这锦囊里有三道符,第一道你贴在大门上,第二道你贴在大厅里,第三道你贴在令郎的卧榻上,满三天后,三道符撕下来在三个碗里点燃,然后加水,再将三碗水熬成一碗,给令郎喝下,一晚后,保证痊愈。”
淳于莲信道已久,听闻这位老道士是专门来解救自己的小儿子的,感激涕零,一时不知所措,忙转过身呼喊着丫鬟的出来迎接道士进入府上好生款待,可是再次转过身来老道士突然不见了。
说来奇怪,淳于莲遵循那位老道士的方法贴上三道符之后,东门随易的病情便好转了许多,第三天晚上东门随易喝下符水,便陷入了沉睡。在那个没有病疼的夜里,他睡了生病以来最好的一觉,并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白发须须的老道士脚踏着一朵白云来到他的床前,问他:“什么是人生第一等事”
小东门不假思索地说:“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什么又是你想做的事?”
小东门愣了,趴在床上,敲着自己的脑袋瓜子,想了老半天才回答:“让别人开心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
“如果别人开心了,你自己不开心,你还愿意去做这件事吗?”
“做自己的事,为别人而活。世人大多数不都这样吗?既为别人活,又何必在意自己的不开心。”
老道士慈爱地摸了摸小东门的头,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了几句话:“好,小家伙。等你年龄到了可以束发的时候,就一定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你切记要记住我下面所说的话,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学习本事,自珍自爱,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开心。”
从此,三家村的街道上少了一位调皮捣蛋的淘气包,柳溪里少了一个浑水摸鱼的孩子王,而多了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懂得“惟孝顺父母,可以解忧”的好孩子。
但是,东门生还是害怕东门随易在学校惹出祸端,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所以专门请了老师在家里给他一个人授课。
时间如水,这一晃就到了东门随易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