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世界里,我孤独地老去。
--题记。
01
如果没有乔丽华女士的大作《朱安传——我也是鲁迅的遗物》,如今会有多少人知道在许广平之前,鲁迅先生还有一位原配妻子叫朱安的女人存在呢?
朱安的一生是不幸的。朱安长达41年的“无性婚姻”,就像一把枷锁,牢牢地锁住了她一生的青春,也锁住了女人一生的爱欲,她的一生是孤独的,没有幸福。
据1948年北平新民报刊登的《朱安小传》上的记载:“夫人朱氏,绍兴世家子,生于光绪五年七月。”
这说明,朱安的生辰应该是1879年。
朱安的家庭不算富裕,她生于浙江绍兴的一个没落官宦人家里,而朱安本人,也是一名旧式的女子。儿时的朱安,和周围其他女孩子一样,缠了足,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封建伦理道德。
与之相反的是,鲁迅虽然也是出生在一个封建家庭,但他没有被封建伦理所束缚,一直崇尚自由,向往新生活,也一直走上通往新生活的路上。
1899年,鲁迅和朱安订婚了。关于俩人订婚的原因,一直众说纷纭。
据《朱安小传》里所写:“朱安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所以选夫婿的时候眼光很高,标准也很苛刻。”
也因此,朱安议亲的对象,一直没有选好,而此时的朱安已经是年满20岁的大姑娘了,按旧时的说法,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
适逢当时周家有鲁迅正值适婚年龄,于是,朱、周两家开始议亲,一桩还算门当户对的婚姻就此订了下来。
只是,令朱家没想到的是,订婚时,鲁迅尚在外求学,按鲁迅的意愿,并不打算马上结婚。就这样,婚期一拖再拖,拖到了1906年。当时的朱安,已经27岁了。
朱安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七年。
众所周知,鲁迅当时是知识分子,思想的急先锋,其思想精神都是超前的,充满对新生活的向往。
而朱安呢,自小就没有进过学堂,一生目不识丁。五岁时,朱安被长布条缠了足,这一裹,就注定了她这一生都无法摆脱旧思想的束缚。
鲁迅和朱安的极大反差,也造就了俩人婚姻的不幸,这种不幸,从订婚开始就注定好了。
1906年7月6日,朱安与鲁迅举行婚礼。
据说,鲁迅是接到家中来信,听闻母亲病重,才火速赶回家的。然而,令鲁迅没想到的是,当他走进家门,就被一袭喜袍加身,在街坊四邻的热闹声中,方知举办了一场旧时的婚礼。
鲁迅一脸麻木站在族人面前,沉默地等待自己的新娘子--朱安。
如果当时的朱安,是如订婚后,鲁迅在书信中告诫,有进学堂学习进步思想,有放掉长布条不再裹足的话,或许他们的婚姻不至于成为一生的不幸。
但事实却不是,当时轿子抬来的时候,朱安从帘下探出一只脚来,还未等落地,脚上的绣花鞋便掉了。朱安露出的是一只裹过足的小脚,那只掉落的绣花鞋里,塞了满团的棉花。
鲁迅见了,沉默不语,订婚七年,他一直让她放脚,而她却并没有做到。一声叹息,叹息的不仅仅是一只裹过足的难看的小脚,而是朱安陈旧的思想,如今一点起色都没有。
一个时代,两个世界的人,就这样勉强拜了堂。
朱安,一个旧时代的女性,裹着难看的小脚,目不识丁,思想守旧。
鲁迅,当时的新派青年,留学日本,卓识远见,忧国忧民。
这桩婚姻,是两人的不幸,也是时代的不幸。
据说,新婚之夜,鲁迅和朱安相对无言,掩泪而泣。
很默然的一夜,彼此的沉默,宣告了婚姻的悲剧,而这一沉默,便是一生。
婚后的第三天,鲁迅再次出发去日本,即便三年后回来,也没有与朱安同房。
朱安自婚后,也开始了一生漫长的独身生活,历经了41年的“无性婚姻”。
02
朱安的一生,让我想起了俄罗斯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夫人出版的一本她自己的作品,名叫《一八六七年日记》。
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后,安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一直在为出版丈夫的文集、保护丈夫的档案资料、创建丈夫的博物馆而不倦地操劳着。
这位远隔重洋的女子,同样是伟大作家的妻子,但她与朱安有着绝然不同的人生。1923年出版的《一八六七年日记》,以及2年后出版的《安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回忆录》,这两本书的面世向世人证明,伟大的俄罗斯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夫人,同样也是一位出色的作家。
纵然是作家背后的女人,但女人的一生,仍然需要自己才能书写。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后,安娜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37年,她不仅将陀思妥耶夫斯基完整地留给人们外,还用两部作品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所在,这无疑是令人钦佩的。
而1923年后的朱安,她在干什么呢?
孤独地等待,等待一个不可能回心转意的人,她是绝望的,一生都不敢迈出主宰自己人生的一步。
鲁迅离开后,照例寄钱给她和母亲,即便鲁迅去世后,许广平也依然按时寄钱给朱安。
然而,朱安并不具备谋生能力,后来尽管周作人、许广平和鲁迅好友多方汇钱接济朱安,她仍然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在朱安特别穷困潦倒时,她接受了周作人的建议,想出售鲁迅的藏书。
不过,不少记者和鲁迅的学生闻讯赶来,纷纷劝她保存藏书,说是鲁迅遗物,不能变卖。
就此,朱安发出了这一生仅有的一次呐喊:“你们总说鲁迅遗物,要保存,要保存!我也是鲁迅的遗物,你们也得保存我啊!”
朱安,这个旧时的弱女子,未曾真正的改变过自己,一生被人所忽视和遗忘。
如果没有乔丽华女士所著的《朱安传——我也是鲁迅的遗物》,大概读者都不会想到,原来鲁迅背后还有一个女人,这个作为鲁迅原配妻子的女人朱安。
当人们读完这本书,最大的感慨就是:
41年,究竟要对一个人有多深的眷念,才能守得住一个如空壳般悲凉的婚姻,至死不悔?如果假装鲁迅的婚姻里没有出现过这个女人,这对朱安公平吗?
陈丹青先生说得好:“一个伟人的诞生,往往出于迫不得已。”
纵观鲁迅的文风,阴冷、偏激、滞涩,如一把钢刀直入人心,或许与朱安这个背景有关吧。
从这个意义上说,朱安成就了鲁迅。
03
“无性婚姻”如果是错,那错从何来?
读《朱安传——我也是鲁迅的遗物》,我们究竟要如何评价朱安?如果仅把她归结于成就了“鲁迅沉郁的文字和骇人的意象”的作用,这对朱安真的公平吗?
当两个绝然不同的生命体,被强行捆绑到一起时,是婚姻的错,还是时代的错?
1947年6月29日,朱安孤身一人离开这个孤独的世界,无人为她守灵,无人为她张罗身后事。
她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活了69个年头,过了41年“无性婚姻”的日子。
她一生孤独地来,也孤独地死去。
有人把朱安的婚姻,形容成守活寡。
也有人把她的这种对婚姻的牺牲,比作文学创作上的苦口良药,正是她的极端封建和落后,让鲁迅体会到了封建礼教对人的压迫,创作出了旷世名篇。
但这样的评价,是欠缺公正的,任何一位女性存在的价值,都不能被当作别人前进的牺牲品,不是吗?
我们无法知道,当朱安孤独地离开人世的时候,她有没有那么一刻后悔过。
后悔与鲁迅订婚,后悔与鲁迅结婚,后悔顶着原配夫妻的头衔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去耗尽了自己悲凉的毫无色彩的一生。
可是,我们应该要知道的是,每一个女性,都有渴望被人爱被人疼的权利,也有在婚姻里被认真对待的权利。
或许旧时的封建礼教,困住了朱安的思想,又或许旧时的三从四德,让朱安变得愚昧不思进取,以致于让她从此沦落成为一个孤独的提线木偶。
但是,我们有没有想过,在那个同样崇尚新潮与文明的时代,为什么在崇尚的新潮思想中,却没有一种进步的思想,能真正做到包容和理解她的身不由己?
41年悲凉的婚姻,一个饱经风霜的孤独女人,孤灯只影,从青春年华到垂暮老去,一生都没有感受到来自丈夫的半点怜爱。
这究竟是谁的错?
这一桩“无性婚姻”的悲哀,永远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不论处于怎样的时代,都是婚姻所不可或缺的警示!
放眼如今,据调查,婚姻家庭中约有五分之一的女人正饱受“无性婚姻”的伤害。
这样的婚姻,让许多女人苦不堪言,却又羞于启齿。
很多女人选择了隐忍,也有很多女人选择奋力挣脱,这始终是婚姻里的悲哀。
惟愿,每一对走入婚姻里的男女,都是彼此真正合适的伴侣,是灵魂与身体的结合吧。
对婚姻负责,也对生命负责,或许,我们做得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