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饭后和先生到小区北门溜达,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引吭高歌。那曲调,连我这个五音里四音不全(唯一的音是杂音吧)的音盲都感到难为情。是谁有这样的勇气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扰民?
走近了一看,是北门门店卖菜的店主。
他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菜摊,一边旁若无人地唱着周华健的那首《朋友》,调子虽然跑的影儿都看不着了,但那投入的神态,摇头晃脑,怡然自得、乐在其中。
我和先生不由得被感染了,相视哈哈大笑。
2.
父母亲在城市生活这么多年了,还是当初农村里出来的习惯,和左邻右舍打得一片火热。两三次见面后,彼此的籍贯、家庭、职业等等都能了然于心。虽然多次提醒他们“城市套路深”,城里人人心叵测,他们只是口头答应着,下次依然掏心掏肺。
最初对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的了解,是母亲有意无意间的絮叨。
他的家在郊区农村,夫妻两大大小小共生养了三个孩子。种地微薄的收入无力供养日益长大的三个孩子上学。前年开始,男人利用农闲时间开着三轮车早出晚归地卖自家种的蔬菜。
无论夏天炎炎烈日,冬天数九寒天。早早地三轮车装满各种菜,停在了小区门口。晚上天黑了,给孩子送饭回来,常常看到他借着旁边饭馆、浴池等微弱的灯光,还在论堆处理剩下的菜。
我也经常顺手捎带一块钱一大捆菠菜或一袋子萝卜。
后来,北门那个焙子铺门可罗雀地经营不下去了,男人和房东协商租下了那间不足十平米的房子,简单收拾成了菜铺。至少可以冬天御寒、夏日防嗮。
母亲说,男人很满足。他经常骄傲地说起儿子女儿学习很用功,他的老婆在家种地做饭很辛苦,他的菜摊也比以前强多了。
母亲说,那个汉子真是个快乐的人,经常唱着歌或哼着手机里的歌卖着菜。唱得还不赖呢。
今天,我终于见识了他的“不赖的嗓子和不赖的歌”。这是一个乐观地、积极地面对生活的人,一个极容易满足的人,一个靠自己一点点的努力去改变,并且变得更好的人。
3.
自从给父母买了房子,他们利用一楼的便利条件,开始了收拾废品的日子。
从最初的自家瓶瓶罐罐、纸箱废纸的收拾,到后来在小区里拾捡、整理、处理。
一则担心他们的身体,二则面子上觉得过不去,多次劝说他们,甚至到了愤怒的程度。一日,沉默的父亲在我噼里啪啦一顿后,淡淡地说:我们在家也坐不住,出去全当锻炼身体了。至于捡破烂这营生,我们一没偷二没抢,不丢人的。
我悻悻地走开,从此再不好说什么了。
也许,闲下来的父母,需要有一件事去忙碌,需要有一种成就感去体会。不在于能有多少收入。
认真严谨的父亲,把收废品的生意,做成了绣花般的细致投入。
所有的废纸片,他都要按照废品站的要求分门别类地打包,整整齐齐;所有的塑料瓶,都要倒干净剩余的液体,干干净净;捡回来湿了的塑料泡沫,他都要在院子里晾晒干净在卷起来。
我曾开玩笑,你这卖的不是废品,是精品。
他认真地说,要做就做好。
这是我的父母,力所能及地自食其力,虽然他们明白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干,儿女们也会供养。
每天回家,听到母亲高兴地叨叨今天又卖了多少多少,邻居家遛弯儿的阿姨又帮着在小区捡了几个纸箱,就像听到孩子当初在炫耀考了多少分一样,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4.
父母的废品初具规模后,不再自行车推着去很远的废品站卖了。一对河南的夫妇留了电话,定时定点地过来拉货。
熟了以后,父母和他们相处地特别融洽。有时他们来晚了没吃饭,父母请人家进家吃饭后再走,有时他们在郊区收拾了菜农扔下不要的菜,给父母留一袋子。
这对夫妇把两个小的孩子留在河南老家,他们带着个大点儿的在身边帮忙。两个留守儿童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和父母团圆。
说到老家的孩子们,他们有太多的无奈和愧疚。母亲问他们想孩子吗?女人说,怎能不想呢,平时每天忙得累得倒头就睡,哪天一闲下来就想了。
他们说,等赚了钱,能在这儿买个小房子,把孩子们接过来上学。现在租着个不大的小平房,忙得昏天黑地的,没有时间和能力照顾孩子们。
被风吹日晒折磨的脸膛黑红的女人笑了笑: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这是一对忍辱负重、在艰难中憧憬未来的父母,用他们默默的付出,给孩子们一个有希望、有温暖的未来。
5.
在车站、商场甚至火车上等公共场合,我们经常会看到一些身体残疾或健全的人,他们用一只碗、一个下跪的动作,祈求别人的施舍或叫救济。
第一次,我们会生出怜悯之心倾囊相助;第二次,我们还会帮助;第三次,我们只有远远地绕道而行。
也许,他们残疾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灵。明明可以自食其力的年纪却习惯了坐享其成。用卑微地下跪祈求同情和怜悯。
相反,每一个在艰难中不放弃、不抛弃尊严的人,值得我们去尊重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