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镇村边那条涧

      前几日登江山庙经过一条涧，这就是流经我的家乡固镇村的那条涧。涧水从吕梁山脉遮马浴流出，绵延弯曲，从村北绕到村西，最后流入黄河。

    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无数的溪水汇聚在一起，在吕梁山裙与村子中间冲刷出这个涧槽。涧槽深一二十米，宽五六十米，最下游百米有余。雨季水大些，平时小溪潺潺。涧对面山上有几千亩砂石地我们俗称can地，对于我们人多地少的固镇村，虽然can地干旱，产量稀少，但都舍不得弃耕。多少年来，这条涧见证了固镇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艰辛，记录着固镇世事变迁代代更替的沧桑。涧是固镇人的福气，也为村民生产生活带来不便。

    我家住在固镇西街，离涧近，很小就和涧打交道。当年没听说过洗衣机，农村用水要从深井挑，遇到农闲时节天气晴朗，妇女们都用cuo（用枝条编制的框子，用以盛物）装上许多衣服去涧里洗，没有上学的小孩就跟着去玩。大人们先把衣服泡在一个水塘里，用石头压着，防止顺水流走。然后一件一件洗，那时候很少有肥皂，就用皂角搓洗后，把衣服铺在光洁的石头上用棒槌打。洗完后一件件铺在涧滩的石头上晾干。小孩们在大人们的招呼下玩水，捞小蝌蚪，稍大一点的帮助大人晾衣服。通常去洗衣服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三五成群地相随着，大家说说笑笑，赶到半晌过去日头快落山，衣服基本晾干，才欢声笑语地相随着回来。

      孩子们天性好玩水。记得上小学时，每到夏天，常常偷着去涧里游泳。说是游泳，其实除了个别孩子会点”狗刨“什么的，都是在洗泥水澡。有些胆大的跑去村里的扬水站游，扬水站淤泥很厚，没经验很容易出事，记得那时候几乎每年都有学生溺水身亡。学校老师很伤脑筋。专门在中午午休时查点人数，看哪些班缺人。涧水泥份重，洗过的很好发现，用手在腿上一划就有一道明显的白印，因此很难哄过老师。记得我有一次中午被几个同学叫去玩水，不知怎么被校长发现，校长到涧里直接把我们的衣服收走，然后带我们十来个同学光屁股站在校门口。正是同学们上学的时候，我们羞的一个个蹲下抱住双腿。就这还没算完，下午放学，不让我们走，让一个个家长亲自来接，想那回去能免了一顿体罚？从此以后，我们受到了教育，再没有偷着去游泳。

    涧的北面是我村的桃园，长期的涧水冲刷，把沙土都堆积在北涧拐弯处，形成一大片宜耕地，没有考究啥年代成为桃园。这里浇水方便，加之土质特殊，桃子个大肉厚味美，固镇桃成为品牌，方圆几十里都有名。小时候能跟大人去桃园里除草那是求之不得了，可以美美地饱食一顿。名声大就会遭人惦记。还是前两年，一位乡贤给我讲起他小时候来我村偷桃的囧事。他们村距离我村十余华里，在桃熟季节，他的两位邻居大哥叫他一起来我村吃桃，到了桃园，两位大哥扶他上树，让他摇树枝，人家在下面捡桃。这时看桃人发现了，喊叫声中下面两个当哥的跑了，留下他一人在树上。看桃人让他下来，他说不下来，下来怕挨打，相持了好长时间，看桃人无奈地给他说，你是小孩，我不会打你，他才半信半疑地下了树。看桃人不仅没打他，还让他把树下的桃捡了一大框背走，告诉他不能再偷桃了。涧水不仅滋养了肥沃的土地，还孕育了淳朴善良的固镇人！几十年过去了，这位乡贤一直为这位看桃人所感动，还托付我寻找这位看桃人，但由于时间久远，具体线索也不清，我问过邻居，大家都不好确认是哪个好心人。桃园在家庭联产责任制推行阶段被分割到一家一户，每户几棵树不值得看护，也没有品种更新，因此逐渐衰落，现在到北涧连桃树都看不到了。固镇桃从此成为历史。

    涧水多数时日是平静的徐缓的，也有发怒的时候。夏秋季节，下暴雨时，山洪下来，隆声很大。记得小时候常常半夜被水吼声惊醒，紧接着听到邻居的大人们喊叫发大水了，同时巷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奶奶告诉我，这是大人们去涧里捞东西。山洪把山里的煤炭、木头、猪羊甚至还有孩子都冲下来了，村民们拿杆子、铁锹、竹框等工具拦截，能拾回一些物品。

    当年大集体时开展农田基本建设，我们村的主战场是can地，can地在涧对面山坡上。涧里没有桥，大家都淌水过，每逢发大水，堵在can地的群众回不来，只能在地里过夜。我们西街北街的老人坟地都在can地，每遇安葬老人就很发愁。印象那是92年，安葬一本家奶奶后第二天要复丧，就是孝子们再次到坟地烧纸，修整坟墓。那天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几十个孝子贤孙穿着雨衣来到村口，只见涧水汹涌滚滚，根本无法穿过。大家决定就在村口把纸烧了。我们固镇村四周过去有城墙，多年的扩建使城墙慢慢地消失了，西城门口留下个石门楼，常年与涧水相望，似乎是固镇涧的看护老人。雨大，几十个人就挤在这门楼里烧了纸磕了头。大家刚一离开那个门楼坍塌了，人人惊恐万状，连忙跪地磕头，感谢涧神保佑。这一事件以后越传越神，更使固镇涧增加了一份神奇的色彩。

    斗转星移，我离开村里几十年了，物是人非。如今的固镇涧由于上游水利工程建设，潺潺细流，清澈见底，再无洪水之灾。涧对面借土坡之式修筑了窑洞，建成了“古今天下”度假村，集餐饮娱乐、传统教育、影视拍摄、拓展训练于一体，是河津发展乡村旅游的典型。从吕梁山上向村里看，横穿涧上的一条宏大的长龙是黄河提水工程，“黄河之水天上来”，确保河津北坡全部耕地的灌溉。另一条长龙是通向王家岭煤矿的柏油路。王家岭煤矿开发征用了固镇村的can地，变废为宝。固镇村民有进矿工作的，有搞运输的，有搞三产服务的，固镇人走向了工业化，城镇化，走上了富裕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