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里面,奥克兰运动家队是最穷的队伍之一。
但是在2002年赛季,当失去了队内仅有的三名明星球员,所有人都认为奥克兰只能摆烂的时候,奥克兰却打破了棒球历史最长连胜纪录,取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20连胜,以分区第一的身份进入了季后赛。它所开创的数据统计分析——后来成了一个专有名词sabermetric,不但现在成为了棒球界的球员和比赛分析标配,其数据分析理念也逐步扩散到了篮球等其他体育赛事中,被其他大联盟球队所采用。
奥克兰的以小博大放在任何体育赛事领域都是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它背后的推动者,总经理比利比恩、经理助手彼得布兰德,也成了棒球革命的开山鼻祖。他们的故事在2003年被迈克尔刘易斯写成了畅销书*点球成金*,也在2011年由布拉德皮特主演,被搬上了大银幕,并获得六项奥斯卡提名。
一、充满偏见的旧玩法
对于团队合作型球类运动来说,合理评价球员的能力高低和未来潜力,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但是对于当时的职业棒球大联盟来说,一百多年来,用于衡量和评估球员的却是一个以球探为中心的、非常主观的评价系统。评价指标少得可怜,根本无法客观衡量一个球员的真实水平,基本上完全依靠球探的主观判断。
自从丹尼尔卡尼曼创立前景理论以来,人在认知和决策过程中的非理性逐渐被人熟知。球探对于球员的判断往往受到非理性的影响,比如球员的外貌长相、投球姿势是否好看等等,都会严重影响对于球员的评估。
电影里面,一名球员投球速度极快,但是由于投球姿势怪异而不被行业认可,没有任何一家棒球队愿意签下他,这才导致运动家队可以极低的价格签下这名被低估的球员。是类似这样的行业偏见才给了运动家队廉价网罗被市场严重低估球员的机会。
二、不得已而为之的新玩法
1.残酷的现实
在棒球的世界里,奥克兰运动家棒球队是典型的弱者,和其他财大气粗的有钱球队相比,每年资金投入相差太多。
而棒球又是一项资金投入极其重要的运动项目,没有钱就得不到好球员,也就不可能有竞争力。2002年,相较于竞争对手纽约洋基队1.25亿美元的奢侈预算,奥克兰仅有可怜的4400万美元预算花费。
运动家棒球队的总经理比恩在输掉了前一个赛季季后赛之后,向老板请求加大资金投入。老板说,“我们是小球市球队,你也只是小球市经理。回去先睡个好觉,再思考下,怎么在有限的预算之下,组织一个有竞争力的队伍。除了钱以外,其他的我还可以怎么帮你?”
2.找到问题关键
当队内球探还在探讨如果找到合适的替代球员的时候,比恩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怎么弥补三名先发球员离开带来的损失,而在于,这是一场天然就不公平的比赛,如果继续按照富队的方式运转球队,结果必然成为富队培养球员的后花园。
除非引入新的变量——以各项比赛数据为基础的球员和比赛分析体系,打破之前以球探为主的、充满行业漏洞的球员评价体系,否则在强队为主导的旧玩法下,自己不可能有任何胜算。运动家队通过对大联盟所有球员历史数据的分析,找到了大量被低估的“坏球员”、“麻烦球员”,比如长得难看的、年纪大的、投球姿势难看的......这些在球探有色眼睛中有着严重问题的,但是仍然具有一定价值的球员一一被运动家队以低价收编,组成了一直极具竞争力的球队。当2002赛季开始的时候,人们看到运动家队竟然把其他球队都极力摆脱的麻烦球员统统收入囊中,还以为运动家队放弃了这个赛季,打算摆烂。
3.创新总是无奈之选。
与其说运动家队发现了现有系统的漏洞,找到了性价比高的低估球员,不如说,不引入新的评估体系,不创造新玩法,自己就永远处在陪跑的地步。
创新成为了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这就是创新的来源,没有人是天生的创造者,更不可能是天生的挑战者。现实情况是,旧世界压根就没有自己的位置。如果还想继续玩,就只能创造新的游戏规则,并希望自己可以当上主角。
4.创新需要启用新人。
比恩选择启用坚信统计数据可以选出好球员的耶鲁毕业生布兰德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而与一百多年的球探体系彻底决裂,顿时激起千层浪。探索未知世界和开垦已知世界的压根就不是同一路人。
运动家首席球探指着比恩说,“难道你要抛弃已经存在了一百五十年的球探制度,棒球不是科学,不能靠数字来运作,得靠人的经验和直觉。你放着像我这样有着二十几年球探经验的内行不用,却听从一个学经济学的大学毕业生。所有人都乐意看到你的失败,下个赛季将会是一个灾难。”
比恩回应道,“没有人拥有水晶球,可以断定哪个球员有职业前途,当你对着别人说,你的儿子将来会怎样的时候,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
比恩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作为一名曾经的职业棒球运动员,在他年轻的时候,就被球探认定为棒球界的明日之星。但是实际情况是,比恩的职业生涯发展地十分挣扎,完全是一个被误判的平庸之辈。比恩看到了现有的球探主导下的球员评价体系充满了太多模糊和主观因素,这也他如此坚定地引入数据分析的最要原因之一。
5.与全世界为敌
当你与全世界作对的时候,没有人会同情你,甚至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希望你失败,因为你已经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方式。
球队教练拒绝比恩的提议,仍按照旧方法排兵布阵,坚持首发卡洛斯佩纳(球探评估体系下的潜力新秀),导致球队阵型四不像,战绩更是赛区垫底的时候,比恩只好把佩纳给交易了。
比恩对教练说:“今晚你不能上佩纳了。”
教练:“对于排兵布阵,我作为教练有独立自主权,你无权干涉。”
比恩:“你不能,因为我已经把佩纳交易了”
教练:“你疯了吧。”
比恩:“我会不断这样做,直到你按照我的方式来。”
虽然在2002年赛季刚开始的时候,战绩不佳,但是随着赛季的深入,这支不被人看好的奥克兰队取得了跨时代的20连胜,但是在随后的季后赛分区决赛中,输给了明尼苏达双城队。随即大量被连胜战绩堵上嘴的质疑声扑面而来,一个棒球评论员说道,“没有人可以重新发明棒球。”
三、旧时代已经回不去了
对于任何一个行业来说,先驱者的使命并不是一己之力改变世界,而是让人们对于事物的固有看法产生一点点松动,形成一点点裂痕,而这个旧世界的裂痕会逐渐扩大,最终动摇整座古老大厦的根基。
从此棒球的世界就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世界。
在看到并拥抱这场棒球革命的队伍中,就包括了波斯顿红袜队,自1918年获得总冠军以来,红袜队已经被贝比鲁斯魔咒诅咒了84年,从此再未获得一次冠军。
红袜队的老板以年薪1250美元的诚意,邀请比恩来做红袜队总经理。比恩一旦接受,就意味着他就成为体育史上年薪最高的总经理,但是他拒绝了,理由是:我曾经因为钱而做出了一次错误的决定,从此我发誓再也不会因为钱而重蹈覆辙。他拒绝了红袜队老板的邀请,继续担任运动家队的总经理,继续为总冠军奋斗。
四、创新者往往不是最后摘果实的人
后来的故事发展历程,就是每一个创新者都会遇到的困境。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先驱者,你付出了足够高的代价,也取得了足够广的市场认同,但是最终摘果实的人却不是你,你只是起到了教育市场的作用。
当创新并没有帮助你建立起护城河,没有形成足够高的竞争门槛来抵御其他人的进攻的时候,你就只剩下了的先发优势而已。
一旦其他实力更为雄厚的竞争者采用了相同的方法,你的先发优势就荡然无存。毕竟你正是因为属于弱小的一方,才不得不采用非常规的方法,因此形成了非对称优势。只要非常规变成了共识,边际收益会被迅速摊薄。
奥克兰之后的发展历程就完全遵循着这个逻辑。
作为挑战者存在的奥克兰,改变了棒球历史发展的轨迹,但是凭借数据分析,想获得总冠军还远远不够。因为说到底,体育行业是一个资本游戏。奥克兰作为一个小球市队伍,天生就在资金这一维度处于劣势,引入数据分析给了奥克兰一个与强队竞争的优势,将被市场忽略的价值挖掘了出来。但是当像波斯顿红袜队、纽约洋基队这样财大气粗的强队意识到落后,全面拥抱数据分析方法之后,先发者奥克兰的非对称优势也不可持续。
职业棒球联盟是美国四大职业体育联盟里面,强弱球队资金投入差距最大的联盟。棒球赛事从来都是单一维度——钱的竞争,位于大城市的球队有更多的市场关注度,有更有钱的老板,好球员永远被价高者得。
之前提到的波斯顿红袜队在采用比恩的球队经营方法之后,仅过了两年,2004年就打破了贝比鲁斯诅咒,时隔86年再次获得了总冠军。反观奥克兰运动家队,直到现在都没有获得一次总冠军。
数据分析由离经叛道变成了康庄大道,当所有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奔跑的时候,奥克兰必须寻找到另外一个未被发现的价值洼地,才可能重新在这个不公平比赛中获得另类优势,这就是弱者的宿命。
五、后记
当然,数据分析也不是万能的。事物发展的过程往往要在两个极端摇摆之后,才会趋于平衡。
当所有人都抛弃传统,拥抱数据的时候,慢慢人们发现传统的依赖人的经验,仍然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可以和数据分析形成有力的互补。只有将两者结合起来,才能更全面地看待数据在体育比赛当中的作用,当然这是后话了。
奥克兰运动家队引入了赛事数据统计分析体系,不单单改变了棒球领域,可以说也变革了整个体育产业。虽然引入了数据分析这一方法,在体育行业之外,被认为是在再正常不过的事物,但是在棒球这个有着百年历史,已经根深蒂固的——以球探为主导的——的庞大利益网络里,无数既得利益者靠着这套系统生存,改变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从游戏出局,抗拒变革才是他们的最优化选择。
而奥克兰运动家队彻底改写了棒球历史。
最后送两个金句
片头语:棒球传奇米奇曼托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你打了这么多年球,却依然对它知之甚少。
比恩:如果我们按照洋基队的方式组建球队,我们就必定会在球场上输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