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计在于晨

当我晚上没有节制地打游戏，漫无目的地上网，百无聊赖地刷公众号时，早上起床，又懒散地赖在床上，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空空洞洞。四肢软弱的像只软体动物，起床的欲望时有时无，就像这个初夏季节的晚上，盖上被子不热，不盖被子也不冷，反正是这样可以，不这样也可以。我的生活好像就这样一天天地要塌下来，我突然想到一个词，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句话应该是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学的，说了二十年，突然间又从脑袋里冒出来，我知道这是我的良知在谴责我了。

昨晚上想好的打游戏，只打两局。问题是两局之后，在游戏状态里渐入佳境，赢了还想继续赢下去，输了想翻回来，像个资深赌徒。预算是打两局，从八点开始，两局之后，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看看窗外，夜很深，路灯很亮，周遭很静，隐隐有公鸡打鸣声。

真的有公鸡打鸣吗？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这是游戏玩久了产生的幻听。城里的公鸡是卖身的，要么在笼子里，要么在案板上，不可能有引吭高歌，呼唤黎明的机会。村里的公鸡是卖艺的，卧在墙头上，树枝上，彻夜啼唤也没有扰民的顾虑。再说，农村张嘴看不见牙的黑夜里，少了遥远的鸡鸣狗吠，就少了许多令人向往和回忆的韵味。我这幻听来自遥远的记忆。

我记不得有多少次在夜晚床榻的浮想联翩了，也记不清多少次欲振作而不得，一遍遍翻着别人的朋友圈，有人去秘鲁度假了，有人去美职篮现场看球赛了，有人享用了精致美食，有人结婚了，有人离婚了。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总之，日光底下，并无新事。生活的种种雷同降临在种种不同的人身上，显得那么热闹纷呈，又显得那么单调无趣。生活的目的何在呢？在于日暮朝夕，在于天长地久，在于每一个悲欢喜苦的瞬间。

那么问题是怎么告别庸俗趣味，告别低级快乐呢？机遇潜伏在每一分钟的静默里，这一分钟的静默里同样潜藏着同等的危险，危险在于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目标的模糊化，自制力的淡漠化。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要完成什么样的人生使命，这时这三个形而上的问题似乎显得并不费解。我想勤快点，写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成为这个时代的一群人里的微不足道的一名记录者，我想锻炼自己这方面的能力。我也想让我的家人为金钱和未来不再担忧而奋斗，我也想到一句老话，穷则独善其身，达泽兼济天下。

生活的目的在于生活本身，没有谁规定谁必须过一个怎样的人生，没有谁规定怎样的人生一定会幸福快乐。有一阵子，我想知道身边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的名字，悬铃木，香樟树，合欢树，白玉兰，枇杷树，酢浆草，泡桐树。

我也想从不同的鸟声中分辨出鸟的种类，最常见的麻雀叽叽咋咋，布谷鸟傻瓜喝醋，啄木鸟当当当当，八哥婉转清亮，还有在成熟的麦田里翻飞雀跃鹌鹑，灰不溜秋的羽毛，是泥土的颜色，是麦田的颜色。

田野里还会有蚂蚁，蚯蚓，蚂蚱，小蛇，小蜥蜴，小青蛙，田鼠，鼹鼠，刺猬，野兔，各种甲壳的小昆虫。还有令庄稼人厌恶的害虫豆虫，地狗子，铁条虫，还有被我弄死最多的可怜的蝼蛄。虽然作为害虫被我弄死很多，但作为我的老朋友，我现在对它们也怀着深深地思念和歉疚。

土壤里会长出苍耳，灯笼果，马泡瓜，野枸杞，野草莓，荠荠菜，蒲公英，毛毛草，马齿苋，还有学名叫龙葵的黑甜津。

上边列出的动物植物我的邻居们，从我高中住校，一直到现在工作进城，很多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当我再次列出它们的名字，回想起来，甚至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与他们隔了漫长的岁月和遥不可及的距离。

其实他们还在故乡的田野里，不管我见还是不见，它们都在那里，是冷酷，是顽强，是漠然，是召唤，都不是，它们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存在，他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按照自己的基因序列，就像我是它们生活的一部分一样，岁岁枯荣，生死更迭。

我想到的是，现在在电子产品，人工智能大出风头的时候，这些高科技越是便利和快捷，我就越怀念乡土的那种原始和钝拙。我在这信息社会里浸淫的越深，我对过往乡村生活的淳朴和土气怀念也就越重。我不知道当初梭罗隐居在瓦尔登湖畔是否出于跟我相似的心情，我对现代社会的速变和透明简直感到恐惧。

我每天出没的地方，我感兴趣的东西，我的银行卡密码，我跟妻子在电话里的调情内容，在大数据时代，只要有人想获取，你的一切便无所遁形。通过一台小小的手机，每个人的一切都有迹可循，这让我感到了窒息般的压力。

我现在常常会哭泣。作为一个快三十而立的男人放肆嚎哭，好像是一件多少丢面子的事情。但是我也感到，丰富的感情总难免时不时流露出来一些细枝末节于体外。在我内心里如江海般汹涌恣肆的丰富感情中，这些悲伤的无奈的甚至毫无缘由的哭泣，跟浅笑微笑前仰后合的笑一样，都仅仅是感情流露出来的小水花，我要珍视这种充沛的感情，这是灵感的来源。

我不在乎别人，不客气点，世俗人的世俗眼光的打量。毫无疑问，当我的感情干涸了，那生活便失去了所有色彩，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知道，我只要会哭泣，我就会追求，我就会感动，我就会回忆，我就会悲伤，我就会欢乐，我就会兴奋，我就会感恩。

最重要的，我只要会哭泣，我就会爱。爱这个世界的一切，爱这个世界所有的荒唐和不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