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初次见时,他是金陵城里的浪荡公子,在深夜酒馆一人买醉,他背上背着一把古琴,酒至酣处,便抚起琴来,仙音绕梁,酒客无不惊叹叫绝,他便更加得意,修长十指如蝶翼翻飞,只是那琴音,不免沾了尘世的一番浊气。怜芝叹了口气,摇摇头,便欲转身离去。
正欲出门,却被人拦住去路,她抬眼时,便是几个不入流的地痞流氓,不怀好意地朝她凑近。
怜芝正欲抽出银针,教训一番这些杂鱼,却只听得耳边悠然的琴音戛然而止,原是那弹琴之人的琴弦断了。
一道凌厉的劲风撕破空气,这几个杂鱼便应声而倒,“扰了我的酒兴……该罚……”那人虽已半醉,但仍然脚步沉稳,显然是个练家子。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杯中酒尚温,座上早已空无一人。
怜芝回头看时,那人早已背上古琴,孤傲的身影融进了浓浓的夜色里。
第二次遇见他时,仍然是在深夜酒馆,那时的他身上的傲气已经荡然无存,随身携带的古琴也不知所踪,他衣衫褴褛,喝着劣质的烧刀子。
怜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她并未上前去,只因又有几个人闯了进来。
那几个人捧着着一个精致的玉骨琵琶,提起他的衣领,想让他弹奏一曲。
滞涩的琵琶声让人头皮发麻,呜咽幽怨,竟仿佛是那些青楼歌女所作的淫词艳调。回想起上一次听他弹琴,竟恍如隔世。
“所以,你那位朋友,最后为何去做了和尚?”老板娘轻声问道。
“许是,因为……”
那群贼子将他的古琴偷了去,而那把琴是点香阁里的姑娘送与他的定情信物。他倾慕那女子已久,他们骗他,只有他自断经脉,才将古琴奉还。
他却信了。
“如今他已入那佛门,你可是要渡他成佛?”
“我本就不会救人。”
“所以,你要如何做?”
“他做了那么多恶,我便用这盏忘心灯,了结了他。”
“那只是你眼中的故事罢了,既然你已喝了那酒,不如听我讲一个故事。”老板娘叹了口气,缓缓说出一个故事。
男子与女子青梅竹马,琴瑟和鸣,他们眼看就要成亲,可是成亲那天,女子遇到了劫匪,被云梦祖师搭救,她便收了女子作为弟子。
男子四处找不到妻子,心生绝望之际,最后只看到了地上摔断弦的古琴,便用鸾胶修好了琴弦。
他听说深夜酒馆里能满足一个愿望,于是背着那把琴日日来我这里,只求能再见到他的心上人,哪怕只有一面。
于是就有了后来在深夜酒馆你们的相遇,只是那时,你已经忘了他,他也看不见你。
因为酒馆的规矩,一壶酒换一个故事,一物换一个愿望,他身上最值钱的便只有那把琴,可他不愿把那把琴作为交换,我只得取了他一双眼睛。
因为你,他得罪了华山派。
再后来,他的琴被那帮华山派的弟子偷了,便想来我这里找回他的琴,于是,便有华山弟子提出断了他一身经脉。这是他们的恩怨,我也就没有多管。
那些人将琴送到了点香阁,于是他便去点香阁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回了那把琴,也就是那时,他得知你即将出师,自知再难与你相配,便遁入空门了……
“这不是真的,你不要再说了!别说了!”怜芝捂住耳朵,往事却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那些早已被遗忘的人和事,渐渐清晰起来。
“怜芝,言之,我们,本该是夫妻……”
我云梦弟子共分为两宗,愈梦,忘心。
他曾去华山拜师学艺,我们约定,只需三年,待他学成归来,便嫁她。
可是师父没有告诉我,如果要修忘心,须忘却所有执迷之事。
誓言犹在耳,我却忘了与他的约定。
“念兹在兹,怜芝吾妻。一念一愿,长是别离。”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深夜酒馆,一壶酒换一个故事。若是想要实现什么愿望,需用最珍贵之物来交换,此外,还须亲自酿一坛酒,这坛酒,便能帮你实现那个愿望。
“这是他为你酿的酒,酿好后,他便再也没有醒来。”
“没有喜欢过所谓的青楼女子,也没有血洗华山派,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