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失意的人生,也可以光耀千年

文 | 圆圆

屈原,一个光耀千年的名字。

他从历史中穿越千年而来,成为后世无数文人的精神偶像,被反复咏叹、缅怀。

李白作《江上吟》:“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认为屈原的词赋流传千古,是可与日月并悬争辉的;

苏东坡说,“吾文终其身企慕而不能及万一者,惟屈子一人耳。”文章才学让我一辈子都景仰,却不能达到他万分之一的,惟有屈原一人而已。

梁启超更是称屈原为“中国文学家的老祖宗”。

偶像中的偶像,实至名归。

然而对于屈原,很多人都是熟悉又陌生的。

我们知道他怀才不遇,自投汨罗江而死;我们知道他的一曲《离骚》,可称之为宇宙级神作;我们更知道,千年之后的今天,他为我们带来了3天的端午小长假。

但他的一生究竟如何?他是怎样被诋毁,被排挤,又如何在放逐生涯中,创造了流传万世的瑰丽诗篇?


少年得志的高富帅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屈原在词赋中,不无骄傲地追溯着自己的出身,足见他的家世之牛逼。

《史记》有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三户,说的就是楚国的屈、景、昭三大氏族。

他们其实都是楚王的本家。比方说屈原这一族,是春秋初期,楚武王熊通的儿子被封在“屈”这个地方,他的后代就以屈为氏了。景氏和昭氏差不多也是这么来的。用后代的话说,叫宗室子弟。

屈原从出生起,就有着高贵的王族血统,而且他从小聪明有才华,人又长得好看,可不就是名副其实的高富帅嘛。

古代出身贵族的人,往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家国责任感”。

就像去年热播的《长安十二时辰》里李必说的:“上天生我在这钟鼎世家,便是要我担大任,以我心智,福佑大唐百姓”。

年少的屈原心中,也是有这么一份期许的。期盼能够跻身政治舞台,以自己的才能,实现 “明君贤臣共兴楚国”的“美政”理想。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屈原入仕之初,很受当时国君楚怀王的器重,二十出头,就被授予左徒的高位,相当于是副宰相,内政外交一把抓。

施展抱负的机会就在眼前,当然是要撸起袖子加油干。

当时正值战国中后期的大争之世,各个诸侯国都在做两件事。对内,变法图强,增加自身实力;对外,合纵连横,搞好外交关系。

屈原是个实干派,刚上任的第一年,就风尘仆仆地出使齐国,订下“齐楚之盟”,给楚国争取到了一个靠谱的合作伙伴。接下来,又立马投入国内的改革变法,与楚怀王商议国事,帮助国君制定内政方针,起草宪令。

虽则每日奔忙,但他的内心是欣喜而激动的:眼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再有十几年,也许自己的“美政”理想就能实现,“明君贤臣共兴楚国”,是不是也能成为后世的一段佳话呢?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


出身高贵,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再加上品性高洁,不沾染官场的污浊之气。他行走于官场之中,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在小人眼里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比方说上官大夫靳尚。

有次屈原在替楚怀王拟定一个法令,靳尚跑过来想看草稿,被拒绝了。这么一件小事,就把靳尚给得罪上了。

靳尚一见楚怀王就进谗言:

“大王呀,您瞧屈原这人,实在是太自大了。变法改革明明是因为大王您的英明神武,他不过是帮您打打下手,整个草稿,但屈原这厮,到处跟人说,任何法令的起草和颁布,没有他就不成。这将大王您至于何地呀?”

不得不说,小人们实在是太善于利用人的弱点了。

屈原士大夫的骄傲自持,被他们诋毁成目中无人,自恃功劳才华,不把国君放在眼里。而这,恰恰是历来国君最最忌讳的,可不就轻轻松松地在楚怀王心头扎了一根刺嘛。

于是,楚怀王渐渐疏远了屈原。从位高权重的左徒,被贬为三闾大夫。听起来还蛮高大上,其实就是主持主持宗庙祭祀,管管三大氏族的子弟教育,整个一闲差。

司马迁在《史记》中用八个字为屈原定调:信而见疑,忠而被谤。

光明磊落的君子,却被人怀疑;对国君忠心耿耿,却被小人诽谤。实在是精准地勾勒出了屈原的仕途生涯。

此后,他虽又几次被启用,却再也没能回到政治核心。

比方说,在屈原被贬为“三族大管家”的次年,战国第一大嘴炮张仪来到楚国。这个人,大家应该都很熟,秦国的首席外交官。铁齿铜牙两片嘴,忽悠得人找不着北。

张仪信誓旦旦地跟楚怀王承诺:我们秦王这次要大放血了,只要您跟齐国断交,我们愿割地六百里,以表诚意。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大王您可别磨叽了。

怀王一听,六百里地,这买卖好呀,把一开始和屈原确定的“联齐抗秦”的外交方针抛到了九霄云外,马不停蹄地派出两波使者跑到齐国,告诉齐王:以后我不和你玩了,我们不再是好朋友了。为了向秦国表决心,甚至还派人到齐国城墙下辱骂齐宣王。

完了赶紧去向张仪邀功:这回这事,我们楚国办得够干脆、够漂亮吧,得,该您兑现承诺了。没想到张大忽悠翻脸不认账,“啥?六百里,我当初说的是六里,好不啦”。

这下,楚怀王彻底抓瞎了。一怒之下,两次兴师伐秦,却被打得落花流水。这会儿怀王终于反应过来,“还是屈原说得对呀,当初就该听他的嘛”。于是再次启用屈原,派他去跟老朋友齐国重修旧好。

功劳是有了,但君臣嫌隙已生,再加上小人们时不时地来刺一刺,屈原再也没能像当初那样受到楚王的信重,从齐国回来后没多久,就又被怀王疏远。

三十五岁,他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长期流放,这一去便是4年;

重返朝堂没多久,又赶上楚国政局突变,楚怀王被骗到秦国进行和平谈判,却惨遭软禁,之后顷襄王即位,屈原更是被排挤、打压;

四十三岁那年,他再次被罢职放逐江南,这一放逐,便是近20年,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半生失意,化为不朽诗情


被放逐的屈原,无疑的愤懑的,他心中痛之切之:自己的政治主张明明是正确而有远见的,为什么总也得不到认可?自己一心为楚国、为国君着想,为什么总是被质疑、被排挤?

罢了罢了,这一生的鸿鹄志怕是难以施展。于是,“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他将所有流放的郁闷,政治的失意,真切热烈的家国之情,由笔端流出,化为奇诡而绚丽,浪漫又忧愤,炽热又哀怨的《离骚》《九歌》《九章》《天问》。

目睹战乱年代,百姓遭受的离难之苦,他写下: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想到一生遭遇的诽谤,他写下: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暗指自己品性高洁,只是奸佞小人当道,因嫉妒而生出无尽的谗言诋毁;

虽然无端受屈,遭逢厄运,也要坚持自己忠烈清直的品格,坚持自己的“美政”理想;纵使这中间有千难万险,也绝不向小人们妥协,绝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于是,他又写下: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前路模糊不清,我亦有满腔的问题得不到解答;人生之道该是怎样?彷徨而苦恼。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山高水险,只是: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鸟儿飞出去以后,仍然要回到它生长和栖息的老家;狐狸死在洞外的时候,它的头还要遥对着它所住的山丘。

我此番虽遭受身心巨大的创伤,但对家国的爱与眷恋,永不改变。

字字炽热,句句真情!写尽了屈子的心志情怀,更写尽了他的半生失意、半生坎坷,即便我们隔了千年来看,也不免心头一震。

我们隔着千年,看到屈原这一生,忧愤而不得志,不被一心爱戴的君王信重,不被世人理解,还遭受同僚排挤,半生的颠沛流离。

但他始终保持着自己孤傲、高洁的品性,不退缩,不迂回,不妥协。

很多人并不认同他,认为他明明可以有所成就,却因孤高而白白辜负了自己的才能;特别是放到现在来看,很多人都会觉得他迂腐、固执。

可正因此,他才是屈原。

他的不退缩、不迂回、不妥协,也许使得楚国政坛失去了一个不错的政治家,却让后世收获了一个超一流的,绚丽璀璨、光耀千年的诗人。

不得不再感叹一下诗仙那句——

“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宁葬鱼腹,不染尘埃


公元前278年,秦国攻破郢都。

六十二岁的屈原,独自伫立汨罗江畔。

凝望着滔滔江水,他想起曾经有一次,自己形容枯槁、心事重重地在沅江边上游荡,恰巧碰到一渔夫,惊奇地问:“您不是三闾大夫么,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

为什么?因为“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呀!

渔夫说,“您何不跟随着世道一起变化呢?既然世人都浑浊,那就一起搅泥水、扬浊波;既然世人都迷醉,那就一起吃酒糟、喝大酒,您又何必想太多,还自命清高,让自己落个放逐下场”。

他是怎么回复的呢——

“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也许是宿命吧,自己今天,真的要葬身鱼腹了。家国已满目疮痍,便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一生,也很好。想罢,不再犹豫,自沉汨罗。

身随江水去,诗魂遗千年!

余秋雨先生曾说过,我们可以看到两种诗人,一种是“写诗的人”,看到云,看到水,就冒出了写云、写水的诗句;另一种人,他本身就是诗,他的思维、情感以及待人接物的方式,都是一团让人痴迷的天籁。

而屈原,骨子里就是诗人,是一个在生命整体上充满诗人气质的人。

连死,也要以一种诗意的死法,化为传奇。

他的人生有失意,有失败,但,掌声在别处,鲜花在远方。

就如毛主席所说: “屈原是一个不朽的形象,我们就是他生命长存的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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