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

  老汤姆终于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这位受人尊敬的老警长生前最后几年就十分虚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从镇上唯一的警长这个位置上退了下来。汤姆召回了他四个多年在外的兄弟，职业骗子红胡杰克、戴眼镜的假药贩子约翰、以偷窃为生的小个子贝恩、拦路打劫的酒鬼大比尔，并留给他们一大笔财产，希望他们能够从新开始，过上体面、正直的生活。已经到了临终的时刻，汤姆看着跟前四个归来的兄弟断断续续地呢喃着遗言：“我将所有的财产分给你们，但我将带走我最宝贵的财富……我将为你做最后一次祈祷，但愿上帝能够宽恕你们的灵魂……”

  窗外的山毛榉被冬风刮得呼呼作响，老汤姆的棺材还停在屋内。四兄弟围坐在温暖的火炉旁，大比尔一瓶接一瓶地灌着威士忌，昏暗的屋内异常沉默。

  “汤姆去世前，希望我们能重归于好。”杰克率先打破了沉默。贝恩停下摆弄银币的手抬起头看向杰克，他正在一边盯着大家，一边抚弄着他引以为傲的漂亮胡子。约翰揉着装假肢的腿，头也不抬说了声“挺好”。比尔停下酒瓶，用油渍渍的袖口擦擦嘴，打了个酒嗝表示同意。

  杰克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烟，“这是汤姆生前最喜欢的烟，我提议我们轮流抽一杆，抽一口讲一件对不起其他人的事，解释清楚大家心中的疑惑，然后原谅彼此。”贝恩站起来拨了拨炉火，屋里明亮了一些，他顺带搬来了一桶红酒。“谈论过去的时候，就应该喝酒。”“我就不用了，那个没劲，不如这个舒服。”比尔举了举手中的威士忌。

  杰克将烟在桌子上磕了磕，叼出一杆点燃。“有一年我去拜访贝茜姨婆，她让我给你们捎来一罐蜜饯，被我私吞了。”四个人轻快地笑起来。约翰接过烟，扶了扶下滑的眼镜，“大概十三岁的时候，有一次我生病不想吃药，背着母亲偷偷把药灌给了比尔的狗。”贝恩放下酒杯，用拇指抹去烟嘴上的口水，“其实比尔的狗，我们背地里都叫它杰克。”四个人笑得更欢了。比尔将烟从嘴边拿开，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其实约翰的铁皮士兵，是被我和他吵架后故意弄坏的。”杰克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笑出了棕黄色的牙齿，“我记得约翰为了那个铁皮士兵哭了一大场。”四个人哈哈地笑起来。

  他们就这样一边喝酒一边交谈着，温暖的火炉和久违的笑声使他们感觉仿佛回到了童年时那些欢乐的夜晚。在曾经那贫困的年代，每个圣诞节他们一家人都会围坐在炉火旁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苹果派，分享这一年的收获见闻。

  不觉中烟已经燃去了一半。

  杰克突然哽咽起来，“我一直在责备自己，不能像汤姆大哥一样给你们做一个好的榜样。但希望你们今天能够向彼此敞开心扉，让我们完成汤姆的遗愿，再度成为亲密的四兄弟。”由于太多酒精的缘故，约翰的脸颊开始泛红，他不住地去扶起下滑的眼镜，正巧挡住了他的眼神，“其实……其实……让贝恩你妻子染上毒瘾的毒品……应该是我卖出去的。”贝恩左眉挑了挑，猛地呼出一大口烟，他也喝了不少酒，口齿已经不太清楚了，“我，我早就猜到了。算，算了吧，都过，过去了。还有比尔，我曾经，曾经偷了你的钱。”比尔一只手抓挠着粗红的脖子，一只手按着额头，说话时活像一头喘着粗气的公牛，“约翰我也对不起你，你那批货被抢时，我是知情的。”

  烟又回到了杰克手里，此时只剩下一口了。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冰冷，快得就像刚才的动情从未发生过。他使劲吸了一口，将烟按灭在空酒杯里。他的眼光逐个打量着懊悔的三兄弟，缓缓地开了口，“我最对不起你们的，就是隐瞒了你们所有人的罪行。”

  像是一场突然的静止，屋里一片吓人的死寂，只有早已黯淡下去的炉火仍在噼啪作响。三个兄弟惊坐起来紧盯着杰克，好像他是定罪的法官，又好像他是剥下人皮的恶魔。杰克急速、高亢地补充着：“约翰！是你诱使贝恩的妻子染上毒品，并多次在她药发产生幻觉时强奸她，导致她精神崩溃跳河自杀。贝恩！你为了州长悬赏的5万美金告发了比尔，使他在牢里被折磨了17年。比尔！你被通缉是因为你抢劫了约翰一批极其重要的货物，而卖家正是州长一位不为人知的朋友，也是因此约翰被卸了一条腿。”

  仿佛一枚重磅炸弹原地爆炸，贝恩嘶吼出一声绝望的嚎叫，他一把抄起酒拔子刺进了约翰的胸膛。约翰惊恐地握着只剩几寸在外的凶器，想要起身却因为断腿而无能为力，伴着一声闷响，口鼻中喷出了热乎乎的鲜血。比尔瞪着血红色的眼睛，抓起酒瓶将贝恩砸翻在地，不断地用瓶子敲打着贝恩逐渐破碎的头颅。血液和着红酒飞溅到炉火里，烧出一股难闻的焦臭。此时比尔却突然抽搐起来，庞大的身躯倾倒在满是血的地上，嘴角泛着白沫。看到这一幕，杰克也感到一阵头晕，“为了独吞遗产，你骗我和你设了这个局，可你不知道，我在烟里下了毒，而且没有解药，我们早就已经是死人了！所有人都得死！”约翰狞笑着说完，头歪向一边，眼镜掉在了血泊中。

  不甘心！杰克挣扎着冲向老汤姆的棺材，一把抢过老汤姆手里那个沉重的铁盒子。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珠宝？地契？金条？面对到手的财富，杰克明知快要死了却还是感觉十分兴奋，举起火钳砸开了铁盒，尖叫一声瘫倒在地，面无血色——

  盒子本身就十分厚重，里面只有一个擦拭得闪闪发亮的警徽，盒子里盖上刻了一句话

  “I know you will. ”

（回到第一天，就加上一篇小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