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与鬼怪

       

举头三尺有神明

        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天刚灰蒙蒙的亮，我随着我妈去村里的公庙拜神。

        不知道是她记错时间了还是怎的，那天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一片，还带着一丝诡异。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众神明们原本正吵吵闹闹地开着座谈会，却因为某个误闯的人进来而忽然噤了声，唯恐被人发现他们这种“不够庄严”的行为举动。

        我妈把我领进庙后，她就在一旁娴熟地摆上贡品，点香跪拜，祈福保佑。而我呢，仿佛打开了新世界一样，趁着她不注意竟偷偷地溜到了神像的旁边。

        村里的公庙历史悠久，这些神像也因长年没人打扫而布满了灰尘。神台上摆放着六座面容庄严的神像，反正我也认不得他们分别是谁跟谁，但我对他们仍然充满了好奇，一会摸摸他们的衣服，一会碰碰他们手里的“家伙”。

        等我妈忙完了的时候，我正从一座神像的手里抽出一把生锈的匕首，还没来得及把玩，却吓得我妈赶紧制止住我这种熊孩子行为，并硬拉着我去跪拜赔罪，嘴里还一直说“小孩子不懂事，有怪莫怪”。

        而我看着那个被我“冒犯”了的神像，恍惚间，总觉得他在笑，似笑非笑，憋得很难受。

        我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杀鸡宰肉，去庙里祈福，因为她相信世间有菩萨在保佑众生。但是每次我跟她说我怕鬼的时候，她却又告诉我，世间并没有鬼！

        为此，我感到十分迷惑，为什么你相信世间有神明，却不相信有鬼怪的存在呢？

        事实上，我见鬼的次数要远远多于神明。

        我在老家的房子里住了九年，每天最害怕的事就是独自一个人上楼，尤其是二楼。

        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觉得二楼有一幅“鬼怪图”，它们白天藏匿在其中，待到夜深人静时就集体开狂欢的party。

        我曾经很认真地跟我妈说，二楼有幅“鬼怪图”，他们还会动，每天的形状都不一样。

        我妈却笑着告诉我“真相”——

        二楼的客厅有一个非常大的铝合窗，因为好几次下雨忘了关窗，雨水洒了进来，浸湿了墙壁上的双灰粉，慢慢地，还长出了墨绿色的青苔。

        所谓的“鬼怪图”，不过是青苔生长的痕迹罢了。

        一切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可我却不肯相信。

        那些大人们总是在谈神明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却在谈鬼怪时坚称要相信科学。

        而至始至终，我都相信“鬼怪图”里有鬼怪，就像我妈相信神庙里有神明在保佑一样。

        后来我转学到镇里读书，有将近五年没回老家过年了。难得有次心血来潮回老家过年，我又见到了那幅“鬼怪图”，它似乎更绿了呢。

        回去过年其实也就是回去贴个对联，烧个鞭炮而已。可就是那天，我出去院子扔个垃圾，才几秒不到的时间，我居然被反锁在外面了。

        按道理来说，风吹木门是不可能把它的扭锁给吹上的，那时我以为是我姐姐在捉弄我，可她却告诉我，她当时和其他人在二楼，根本不可能搞恶作剧（她也没有理由莫名整蛊我）。

        那，是谁恶作剧了我呢？

        贴完对联的当天，我又得回镇里去了。临离开的时候，我莫名抬头看向二楼的那个大窗户，总觉得那些鬼怪们就躲在窗户后，偷偷地给我送别。

        也许，他们还以为我是小时候那个跟他们闲聊的小孩子，想和我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又或许，他们知道我长大了，再也不会回老家住了。

        一直到去年，我爸心血来潮，翻新了老家的房子，重新装了门窗，刷上双灰粉，而那一幅“鬼怪图”，终究还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