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篇第4章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之:此字初文始见于商代甲骨文,属指事字,古字形从止,止下面一横表示出发的地方,本义是往、到……地方去。
也有一说,之为会意字。象艸过屮,枝茎越来越大。本义:出,生出,滋长。
“之”常假借作代词用,指人或物;又作指示代词,相当于“此”、“这”;又由代词虚化为助词,置于主谓结构之间以取消其独立性;又用在偏正结构中,作用相当于现代汉语“的”。之”字虚化后,有时仅为调节音节用。
武城:鲁国的一个小城,即现山东德州的武城县,当时子游(言偃)是武城宰。《论语》曾记载:“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耳乎?’”
武城后被特指子游,如明初三杰之一的高启《言公井》诗:“寥寥武城宰,遗井虞山阴。千载汲未竭,九仞功应深。”
弦歌:弦,指琴瑟。弦歌就是以琴瑟伴奏歌唱。孔子曾在匡地被误以为是阳虎,被围困,孔子毫不畏惧,依然弹琴唱歌,后用弦歌不辍指表达保持教化育人的精神。
如《庄子·秋水》“ 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
莞:拼音有guān ,guǎn , wǎn;读 guān时,指水葱一类的植物,亦指用其编的席。读guǎn 时,为地名,东莞。
读 wǎn时,是微笑之意。如莞尔一笑,又如明·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浙酒二樽,少助待客之需。希莞纳,幸甚。”其中的莞纳即笑纳。
莞原指水葱一类的植物,即蒲草,植于水田,又名水葱,茎高五六尺,可织席,叶小如鳞片,花黄绿色。一名“小蒲”。如:莞蒲(蒲草),莞席(莞草编织的席子),莞蕈(草制之席及竹制之席),莞蒻(莞和蒻是两种编席的蒲草。借指用蒲草编的草席)。
莞也指胃的内腔,如《武威汉代医简》:寒气在胃莞。
笑:许慎的《说文》无此字的解读,唐代文字学家、书法家李阳冰刊定的《说文》认为笑从竹从夭。竹得风,其体夭屈如人之笑。
割:宰杀的意思,《论语》中有:“割不正,不食。”意为“食物宰杀不当(宰杀方式太残忍、宰杀不该宰杀的动物等),孔子不吃。”
二三子:和“女子”一样,都是昵称,意为:“你们几个小子。”
是:正见也,从日从正,会意字。十目烛隐则曰直,以日为正则曰是。天下之物莫正於日也。左传曰:正直为正,正曲为直。
是字最早见于西周早期金文,其本义为正,不偏斜,又可引申出对、正确之义,再引申为应答之词,表同意、赞成、服从等。
汉代以后”是“用作系词表示判断。也假借表示这个、这、这样等义。
戏:最早见于金文,初文从虎从戈,其本义为古代宫中的残酷娱乐,即让死囚或奴隶手持戈戟,在鼓号声中与虎豹猛兽搏斗。
如《晋书-礼下》:“成帝咸和中,诏内外诸军戏兵于南郊之场,故其地名叫斗场。”
后引申为有鼓乐伴奏的舞台表演,如“马戏”等。又引申为逗乐、开玩笑、娱乐。如《礼·坊记》:闺门之内,戏而不叹。
后从事舞台表演的人被称为“戏子”。
全文理解为:
孔子到了武城,听到到处都有管弦和歌唱的声音。孔子微笑着说:“杀鸡何必用宰牛的刀呢?”子游回答说:“以前我听老师说过:‘为政者学习了道就会爱人,老百姓学习了道就会守规矩。’”孔子对随从的弟子说:“你们几个小子,言偃的话是对的,我刚才是和他开玩笑罢了。”
很多人都认为孔子是那种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形象,《论语》曾这样形容孔子:“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读了这章内容后,对孔子似乎有另外一种印像:幽默风趣,甚至有点可爱。其实,孔子也是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论语》中有多次记载其诙谐轻松的言行。
此章还借一次孔子和子游的玩笑阐述了礼乐教化民众的意义和作用: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
大约是孔子有感于当时连大国都没有这般喜好礼乐的情况,在武城这个小小地方却有礼乐教化。孔子感到非常欣慰,所以用“割鸡焉用牛刀”来逗子游。
确实是这样,孔子曾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没有礼乐教化的社会是野蛮的。为政者只会鱼肉人民,不关爱百姓,老百姓没规没矩、我行我素,这样的社会是多么可怕?
牛对历史发展的重要性
《论语》不但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儒家经典,也是一部具有史料价值极高的重要著作,比如关于“牛”的记载,对于研究春秋时期的的祭祀个牛耕文化都具有重要意义。
比如孔子曾宽慰出身比较低贱的冉雍时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犁牛”,就是有杂毛的,毛色不纯的,只能犁地的牛。“骍”(xīng),指红色的马或牛。“角”,角长得很端正。虽然是毛色不纯的犁牛生下的牛犊,但如果它毛色纯正通红,牛角又长得端正,就算人们不想用它做牺牲去祭祀,山川之神难道会舍弃它吗?
可见,古代祭祀牺牲用的牛,必须是纯色的。牺是做祭品用的纯色牲畜。牺牲就是祭祀用的整个纯色的牲口。而牛作为最高等级的“牺牲”不能轻易出现在祭祀台上。有“牛”的祭祀是高级的,称为“太牢”。不用牛的祭祀称为“少牢”。
颜色不纯的牛,只能用于犁地,不能用于祭祀。周朝尚红,用红色的牛。孔子鼓励仲弓说,虽然你的父亲身份微贱,但你有如此之德,必然会见用于世。
由此可见,牛耕文化已经在春秋时代很发达了,另外,孔子有两个学生的名字都带耕字,他们叫司马耕、冉耕。
牛耕文化是伴随着铁器农具的使用而飞速发展,春秋时期,中国进入了铁器时代,铁器农具加上耕牛,是耕作技术的一次重要改革。
牛耕开始于东方的齐鲁大地,商鞅变法后,秦国后来居上,也普遍使用牛耕。当时还开始用马耕田,商鞅为了重视农业,规定:“盗马者死,盗牛者加(枷)。”
西汉桓宽的《盐铁论·散不足篇》中说:“古者,人们用马代劳,行则拉车,止则就犁”。汉人说的“古者”,当指战国和秦。近代考古发现,春秋晚期的古墓葬中已有铁犁等多种铁器出现。
牛在人类文明的发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相传原始社会时期就已经有了牛耕的普遍使用,使原始社会产生了食物剩余,从而出现了交换,推动了历史的进步。
《孟子》有云:“舜发于畎亩之中”。意为舜帝是在农田里被举荐为帝的,当时是个怎样的情况呢?
相传虞舜用牛耕田辟地时,借鞭打簸箕来唤牛前行。虞舜家有两头牛,一黑一黄。每次牛耕时,都在两头牛身后分别挂置一个簸箕。
若让黑牛用力,就鞭打黄牛后面的簸箕,让黑牛听到鞭声;反之,就鞭打黑牛后面的簸箕,让黄牛闻声用力。
唐尧早闻虞舜很有德行,又见其如此敬牛、爱牛,所以把帝位禅让给了他。由此可见,如果没有舜和牛的故事,也是历史就改变了走向。
《诗经·商颂·长发》说:“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商部落首领相土是训服马第一人,相土的曾孙王亥则是服牛第一人,他曾赶着牛群驮着货物到今河北的易水流域进行交易,后来做货物交易的人也叫“商人”。
也就是说,牛在商业贸易史上也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春秋时期,秦国准备攻打郑国,郑国有个叫弦高的爱国商人正赶着一群牛准备去交易,在半路上遇到秦军。
弦高得知秦军要去攻打自己的国家,预感大事不好,立刻带着牛,冒充郑国使臣欺骗秦军将领:“闻大国将诛郑,郑君谨修守御备,使臣以牛十二劳军士。”
稳住了秦军后,派人回国通知情报,郑国国君马上做好了应对,逼走了秦国奸细。秦将孟明视等人并未仔细核实弦高的身份,就认定郑国已知晓秦军意图,再去郑国难占到便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了郑国的附属国滑国,随后班师回国。
假如没有弦高的12头牛,也许郑国就已经被灭了,也就没有后来的子产铸刑书等历史大事件了。
《左传·哀公六年》中记载的一个典故:齐景公有个庶子名叫荼,齐景公非常疼爱他。
有一次齐景公和荼在一起嬉戏,齐景公作为一国之君竟然口里衔根绳子,让荼牵着走。不料,儿子不小心跌倒,把齐景公的牙齿拉折了。
齐景公临死前遗命立荼为国君。景公死后,陈僖子要立公子阳生。齐景公的大臣鲍牧对陈僖子说:“汝忘君之为孺子牛而折其齿乎?而背之也!”所以,那时“孺子牛”的原意是表示父母对子女的过分疼爱。
后来鲁迅在他的《自嘲》中使用“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使“孺子牛”的精神得到升华,人们用“孺子牛”来比喻心甘情愿为人民大众服务,无私奉献的人。
《孟子·梁惠王上》记载了一段关于齐宣王(此时的齐王已姓田了)的故事:有一天,齐国都城来了一个人,牵着一头牛从皇宫大殿前走过,恰被齐宣王在大殿一侧看到,便命人叫住牵牛者,上前问道:“把牛牵到哪里去?”牵牛者回答:“用它祭钟,牵去宰了。”
齐宣王说:“放了它!我不忍心看它恐惧发抖的样子,像这样毫无罪过,却被拉去杀掉。”那牵牛者说:“那就不要祭钟了吗?”宣王说:“怎么可以不要呢?用羊替代它!”
孟子在文章后面写了一句话:凭这样仁德的心肠就足以统一天下啦!足见孟子对齐宣王爱牛之举的褒扬与赞赏。
燕昭王时,燕将乐毅率领六国联军大举讨伐齐国,以报30年前齐趁燕国内乱出兵燕地之仇。田单坚守即墨(今山东平度)数年之久。
5年后,前279年,燕惠王即位。田单向燕军诈降,使之麻痹,又于夜间用牛千余头,牛角上缚上兵刃,尾上缚苇灌油,以火点燃,猛冲燕军,并以五千勇士随后冲杀,大败燕军,田单乘胜连克七十余城。齐国因牛躲过了灭国的危机。
《汉书·丙吉传》中有记载。一次,丙吉微服到长安城外视察民情。途中,他看到路旁有一头牛走得气喘吁吁、热得直吐舌头,便立即让车子停下来,走过去问赶牛者,牛走了多少里路?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喘得厉害?
随从不解,丙吉说:牛要是出了问题,事关时令是否失调,国家能否国泰民安。当朝丞相如此作为,既说明了牛之重要,也体现了爱牛之风尚。
牛有勤恳、朴实、低调、无私等品德,“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现代人应该好好向老牛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