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官方间谍
【美】亚瑟·B·瑞福 作
蒙 钧 译
“克雷格,你注意到桌子旁边的那个人了吗?就是跟值夜班的职员说话的那个。”我问肯尼迪。
那天晚上,我和肯尼迪与一位富豪在万德福酒店的楼顶花园进餐。富豪在这家酒店享有签支票的特权。我们到这里不为别的,只为熟悉一下这家新开张的酒店。跟富豪道别后,我又跟肯尼迪悠闲地逛进了酒店大堂。
“看到了。”肯尼迪答道,“那人是谁?”
“是个私家侦探,名叫麦克布赖德。你想不想会会他?这家伙很有料,也很风趣。我是在一次接待总统的宴会上认识他的。他跟我讲了一大堆奇闻趣事,都是关于特工、警察、酒店方面怎么样在宴会期间合作保护总统的。你也知道,大饭店是各类疯子和骗子聚集的地方。”
私家侦探转过身来,恰好与我的目光对接。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起身走过来迎接我。
“你是,呃……呃……詹姆逊。”虽然他只跟我见过一面,见面时间也很短,但他到底还是记起了我的名字,“我记得你是《星报》的,对不对?”
“没错。”我答道,心里揣摩他有什么企图。
“嗯……你能不能给这家饭店帮个小忙?”他压低了嗓门,犹豫不决地问道。
“什么忙?”我问道,心里难以断定他这是不是遮遮掩掩地要我给万德福酒店发一个免费小广告。“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肯尼迪;这位是麦克布赖德。”
“是克雷格·肯尼迪吗?”麦克布赖德急忙把脸转向我这边,悄声问道。我点点头。
“肯尼迪先生,”私家侦探诚惶诚恐地高声道,“您现在很忙吧?”
“也不是特别忙。”克雷格答道,“我的朋友詹姆逊跟我讲,您知道一些酒店聘用的私家侦探的趣事。我很想听听,如果您方……”
“或许您更愿意亲眼看看一桩案子吧?”私家侦探打断了克雷格的话,热切地看着他的脸。
“那倒是,这是我最感兴趣的。什么案子?碰上骗子了?‘酒店设局’案?”
麦克布赖德朝周围环视了一下,确信没有人偷听他的话。
“不是。”他悄声道,“这个案子既像是自杀又像是他杀。随我上楼吧。在这种时候,我最希望见到的就是像肯尼迪先生您这样的人了。”
我们尾随麦克布赖德进了电梯。电梯停在十五楼。楼层服务员是个姑娘,她冲我们点点头。私家侦探带路踏过铺着厚厚地毯的大厅,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来。从屋门横梁上方的窗户可以看出来,屋里点着灯。侦探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把其中一把通用钥匙插进锁孔。
推开门,里面是一间装修豪华的起居室。我望进去,心里禁不住有点发毛:房间里面所有的灯都已打开,却空空荡荡的。麦克布赖德疾步走过房间,打开了卧室门。他快速摆了一下脑袋,示意我们跟过去。
整洁的床上铺着雪白的亚麻布床单,床单上躺着一个女人,直挺挺的,毫无生命迹象。看得出来这女人很美,只是缺乏令美国女人魅力四射的鲜活。她的美带有过多的人工修饰的痕迹,而这种人工痕迹又暗示着这个女人的身世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是个外国人,也可以看出来她是个拉丁裔的外国人,只是受面对悲惨一幕时生发的恐惧的影响,我一时还无法判定她到底是哪国人。在这样一个普通人只能艳羡的酒店里,在这样一个格调高雅的房间里,一个美人身着最新款的巴黎时装躺在床上,僵硬,冰冷,纹丝不动,而酒店中的宾客仍照常吃喝,谈笑风生,一点没想到就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单是这一事实已足够让我茫然失措了。
我们就这样瞠目结舌地傻站着。
“验尸官很快就到。”麦克布赖德道。即便是这样一位成天与各种案件打交道的职业侦探此刻也无法保持镇定。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继续道:“嗯,詹姆逊,你能不能利用你在报界的影响力,阻止这件事情上头版?当然,想一点风声也不走漏到记者耳中也不现实。我们只是不想在酒店刚刚开业的时候就触这么一个大霉头。前些日子已经有个人在我们这儿自杀了,还留下一封道歉信,结果被几家报纸拿来大做文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酒店的管理层跟其他酒店一样,也对消除罪案影响很在意,——如果这真是一桩罪案的话。有没有办法减轻影响?只要能把万德福这个名字隐去,我们是不在乎花费的。我只是担心验尸官会把这件事儿捅出去,造成轰动。”
“这女人叫什么名字?”肯尼迪问道,“你至少知道她登记的时候用的什么名字吧?”
“她登记时用的名字是纳维尔斯夫人,不到一个礼拜之前入住本店,是从的黎波里塔尼亚号客轮下来后直接来这儿的。呶,那儿就是她的箱子、物品,都贴着外国行李标签,没有一个美国标签。我可以打保票,她用的肯定是个假名,因为所有能证明她的身份的印记全都被清除掉了。即便能弄清她的身份也要花不少时间。如果这真的是一桩罪案,罪犯大概也已经逃之夭夭。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她都干了些什么?”
“酒店方面难道不能提供她这段时间行动的线索吗?最细微的也行啊。”肯尼迪问道。
“这方面倒是掌握了不少情况。”麦克布赖德即刻应答,“譬如,她英语讲得不是太好,似乎与外界联系的事情都由她的使女代理,包括订餐这种事情。她的饭一直都是送到客房里来。虽然这位夫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房里,但我在酒店里也见过她几次。她毕竟是有魅力的,每次她出现都会引起骚动,吸引男人的目光。但她从来没把哪个男人放在眼里。不过她又明显是在等着某个人,因为她的使女留下过这么句话:若是一位叫冈萨雷斯的先生来访,就说她在房间里;若是别人来访,就说她不住在这里。头一、两天她基本上闭门不出,只是到了第二天天擦黑的时候,她才出去走了一趟。当时天气炎热,她乘坐密闭的出租车穿过中央公园。至于她去了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回来的时候她的使女似乎非常激动。过了几分钟的样子,她下楼去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使用房间里的电话。她时不时会把使女派出去执行某种使命,每次都是速去速回。纳维尔斯夫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秘女子,但既然她这种神秘没有影响到他人,我想我们也不该去窥探她的隐私。”
“有人来找过她吗?这个冈萨雷斯先生来过吗?”肯尼迪终于提出了他的问题。
“还真有人来找过她,是个女人。她来询问纳维尔斯夫人夫人是不是在这家酒店下榻。”麦克布赖德答道,“我看到你们的时候,接待她的店员就是在告诉我这件事。店员讲他听从了使女的吩咐,对那个客人讲夫人不在这里住。”
“你认为这个客人会是谁?”克雷格问道,“她没留下名片或纸条什么的?有她的线索吗?”
侦探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克雷格,好像在考虑该不该把那些可能仅仅是捕风捉影的传闻转述给他。
“那个店员也不知根底,但他对社会上的传闻比较灵通,对图片类报纸比较熟悉。他自认为知道这个女人。他说他有把握认定这个女子就是凯瑟琳·拉芙莱斯小姐。”
“南方集团的女继承人?”肯尼迪惊呼道,“哦,报上说她已经跟……”
“正是。”麦克布赖德打断了他,“有传言说她已经跟查特鲁杰公爵订婚了。”
肯尼迪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是啊。”我记起了几天前我们《星报》社会新闻记者跟我说过的话,补充道,“据说查特鲁杰就住在我们国家,不过已经隐姓埋名。”
“这倒是一条追查身份的好线索。”麦克布赖德忙不迭地说道,“报纸上的照片其实不见得就是认人的最好办法。不管怎样,事实摆在这里:纳维尔斯夫人——权当这是她的真实姓名——在一、两天前死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确定她是自然死亡,还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个弄清楚后,我们就有条件追踪拉芙莱斯这条线索了。”
肯尼迪没有作答。我搞不清楚他是否看重酒店店员的看法。他已经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床上的尸体,也把房间仔细检查了一番,好像要找出证据证明犯罪活动是怎样实施的,但一无所获。
这案子叫我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在这个住满了客人的酒店里,出事地点四周的房间都有人住,外边的厅廊不断有人穿梭往来,却没有一个客人听到喊叫声。这谋杀究竟是怎么进行的?莫非这真的只是自杀?虽然麦克布赖德显然更倾向于他杀。
随着一声低低的惊呼,肯尼迪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原来他在那女人衣服上薄薄的饰带折缝中有所发现,——是些又小又窄的玻璃碎片。他十分投入地察验这些碎片,好像把其他东西都忘到了脑后。他翻来覆去地摆弄着,试着把碎片拼了起来。从他尝试的结果看,这些碎片似乎是一个空心薄玻璃球的一部分,直径大概有四分之一英寸。
“尸体是怎么发现的?”克雷格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麦克布赖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