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迁莺:甜食娘子

  出了城门往正东,一园青菜绿葱葱。园里住着个小道士,拜过三清祖,走过那龙虎山。

  但小道士,是个姑娘。

  姓啥谁也不知,逢人问名,就称自己叫阿紫。她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就是算不准那人生百命。

  阿紫的卦摊是黄花菜比黄。可是,她转眼开的甜食铺子,红红火火。

  拂尘拂虫,道符包食,不论你是姻缘求子,还是升官发财都可以买个彩头。

  

  每当阿紫问食客,口味如何,众人痛哭大呼好吃。

  一个姑娘家,有着红火的生意,怎么能少的了找事的混混。

  那铺子前的队伍,正开出了口子,来的人正是这都城人称“东城小霸爷”。那人头顶一冲天辫,两眼涂点白,正看着铺子里的甜食,口水直流。

  “哐”的一声,人是震的七荤八素。

  “他妈的,给爷让开。”声音洪亮,告知他才是正主。

  小霸爷长的不油腻,也不讨喜,眼是直勾勾看着阿紫。

  听闻他年年要取一房姨太,到如今已是第七年。今年的姨太还没有着落,难不成?

  小霸爷手一伸,与阿紫要起了保护费,两人讨价还价,拍板定了一月二钱银。正当众人惊诧不已,他身旁的打手却起了色心,正想摸阿紫的小脸,手就被打了回去。

  “没出息的东西,女人得摸环肥盈满的,这种干瘪豆,想倒大霉吗?”

  小霸王眼里,体态丰满,那是福气。

  他是对的,阿紫是个没福气的人。

  阿紫自小被弃,乞讨为生,住在废旧三清庙观里。路过的道士收了她,一起去那龙虎山。六个年头后雷光电闪的夜里,道人被雷给劈死在了床榻上,死的时候手里拽着一红肚兜。

     

    阿紫认为,定是师傅收了她这女弟子,逆了天道。

    兜兜转转几年载,阿紫是认过祖归过宗。母亲是御医世家大小姐,父亲是那太医院新贵,就这样,她成了嫡小姐。

  

   可是,又一个六年,她娘吃糕被噎死了,死的时候脖子一道红印。

      父亲仕途一路青上,而后一日,立在她门前摩拳擦掌。

   

      他要续弦了。

   

      阿紫搬离了苏府,江湖飘了几年,替自个算了一卦,这城外正东贵宝地,有着她的福气。

   阿紫就来这,一住就是五年。

1

  星稀月朗,白日里忙甜食,晚上忙菜园子。 

  阿紫摔了一跤,这园里,哪会有这么大的石头?

  还没站稳,又摔了一跤。

  凭着月光她才瞧清,是个人。

  用脚踢了踢,这人没有反应,她手试探了下,一手的血。

  阿紫将他拖回了屋里,解开这人衣服,才瞧清,身上的伤和疤,触目惊心。她刚上完药,准备替他遮衣,这才瞧见了,这人是醒着的。

  

  强装镇定,说:“药上好了,你好好休息。”

  躺着的人一言不发,看了一会就闭上了眼睛。

  

  这人也是个闷葫芦,阿紫照顾他养伤这段日子里,愣是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一段时日后,阿紫瞧着这人伤好的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候,端着的碗放了又端起,眼珠转了下,说:“我对你有恩,人家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要你什么,留下来给我做个劳工,这恩就算你欠我二锭银子,你一月工钱就算一钱银。”

 这段时日,人家也没告诉她名字,定是与她一样,都不知道自己打哪来,更别说名字了。阿紫咬了咬筷子,说:“我以后就叫你阿洪可好,大紫大红……”

  “修然。”

  看着阿紫惊呆的神情,闷葫芦又说了一遍,“我叫修然。”

  这顿饭,吃的阿紫是满是疑惑,这人不是哑巴吗?

  修然手脚利索,将活全部一人做完,而阿紫也有了难得的清闲时间。阿紫从来不知道,修然晨起的时辰,总是在她睡醒前,他早早的做好了早食。

   阿紫从未细想,修然的菜是如此的合她胃口,每次叫她晨起,总是叫两次,似乎知晓她有回笼觉的习惯。

  这做甜食也就成了她唯一的事情,阿紫窝在厨房一下午,创新式甜食。听到了外头的门响,就唤修然来试。

  “好吃吗?”阿紫眼神充满期望。

  “嗯。”修然应声。

  “那你再试试这个?”

  “怎么样?”阿紫激动的问道。

  “好吃。”修然答完,转身就去外头,拿了水喝。

  阿紫随后跟了出去,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辣。”

  

  在阿紫心中,修然是个好人。

  

      她体寒多年,需要常年喝药,喝药的时候修然总是备好蜜饯。在她每次做完甜食后,端给她一盆热水泡手。在她皱眉对着药膳后,翻着花样做那些个药膳。

  

   看她被寒气困扰不已,偶尔醒来,总能对上一双心疼的眼。

  

   “没什么,老毛病了。”

  

   可他一言不发的,就去厨房里头,研究她讨厌的药膳。

  

  阿紫能感受到修然的上心,她只当他心善罢了,毕竟要图她什么,她什么都没有。

     

      阿紫喜欢与他相说,她曾经是如何只习得了三分卦象,又是如何认祖归宗做了嫡小姐的,又是如何与六这个数字不合的。

      修然听着,却从来不多话,她讲话的停顿间,偶尔的"然后呢",让阿紫知道他在认真听。

   但问及他,始终得来是沉默。

  修然不说,阿紫也不强求,坐在田边替他卜上一卦,龟壳扔甩出几枚铜钱。

  “时逢春回日,百花正及时。你这是要转运,遇贵人呐!”阿紫开心道,随即躺下,又说道:“果然我们都要转运了。”

  清风微拂,修然的束发尾被吹的有些凌乱,看着身旁的阿紫,轻声说:“嗯,是遇贵人了。”

    生意好便会招来小人,那些红眼的人故意铺前闹事,正当阿紫不知所措的时候,修然三两下,就解决了闹事的人。

  丝毫没有在乎,那些个人的威胁话语,扶起摔在地上的她,问:“可否受伤?”

  阿紫摇摇头,只见他蹲下,拉着袖口擦了擦她鞋上的灰。

  

  修然的动作,让阿紫一怔,余光中似乎看到屋檐飞过一个黑影。

  十里八乡就传,阿紫找男人了。

  不过阿紫并不在意。

  明日就是阿紫在这住的第六年,看着最近的日子,阿紫觉着自己卜卦有所突破才是,明明准的不行嘛!

果然这里有着她的福气,上街买了烧鹅,准备回去与修然庆祝一番。

  这日,阿紫拎着烧鹅回家,见到尸横遍地,血淹了菜园子,她战战兢兢的往里屋走,像是走在地狱里头。

  见到修然的画面有些诡异,他满身是血,如同修罗,却用极其温柔的眼神瞧着她。

  阿紫明白,这些人是他杀的,至于何种原因,她一点都不想问。

  

  刚刚是担心壮人胆,现在是害怕全了心。

  阿紫往那破裂的饭桌走去,放下烧鹅说:“今天是我在这第六年,你看,我是不是和六很不合?”

  肩膀微颤,低头拿起扫把准备打扫,可却不知道从那下手。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没见过地狱,听到修然收棍刀的声音。

  阿紫立刻蜷蹲在地上,眼紧闭,只听到脚步声走走停停。

  那日后,修然消失了。

  

  

  2

  一日,之前那些闹事的人,带着官老爷来了,他们说在后山,埋着层层叠叠的尸体,是阿紫的男人杀的。

  官老爷问阿紫:“你男人的去向呢?”

  阿紫摇头表示不知。

  就这样阿紫因包庇杀人犯的罪名,入了狱。

  大概经历许多后,会发现,活着没有别的原因,什么都没活着重要,阿紫就是这样的。

  

  赖求狱卒不要把她关在第六间。果然,不见六的阿紫很幸运,县老爷的小姨娘红杏出墙,暂时没有时间来管她这档子事。

  

  阿紫在狱里白吃白住,半月余里日子她才得空细想,修然是何许人也?此刻,回想相处日子,阿紫确定,对她而言,他是个好人。

  如今这副光景,阿紫不怨,这些时日,他在她这做劳工,尽心尽责。

  

  对如今的世道而言,已是报完了恩。

  如此看来,他还算的上有情有义才是。

  至于以后如何,阿紫没有想过,眼下的念想只是活下去。

  狱卒告知她,县老爷的小姨娘和奸夫逃跑了,这下定是要拿她撒气才是。

  狱卒和阿紫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没结束。外头就一阵骚乱,黑色武衣著身,拿着一柄铁棍,步伐沉稳。

  手里棍法千变万化,齐胸为棒,齐眉为棍,过顶为杆。

  招招不拿人性命,留人三分,大抵都是因心底那人。

  就这样,他如同踩着七彩祥云的英雄而来。

  手一拉,玉人儿有些抗拒。

  看着外头倒了一地的人,阿紫摇头说:“我这般走了,算不算逃狱?”

  修然眉头一皱,将她拽进了怀里,说:“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阿紫被他单手抱起,被放在桌上坐着

  官兵前仆后继,在如此混乱的场景下,阿紫满是惊吓,这是说重要事情的时刻吗?

  修然一杆铁棍指着前来的官兵,官兵不敢上前。

  “我今年二十六,六月初六生,早些年家里,良田千亩。”

  “啪”的一声,几个机灵的以为他放松警惕,一步还未跨出,手就折了。

  修然继续说道:“一夜之间,家全没了。母亲为了让我活命,认贼作父,因贵人相救,才没当成权贵取乐的玩物。”

  看着官爷来,一波皆一波,他的棍长半径,却无人再敢靠近。

  “恩人救来的命,报不了恩,幸得有些手脚,签了身契,不然连饭都吃不上。杀人卖命,刀尖舔血,从此命挂在裤腰带上,熬了许久,才手刃仇人,……我没走,只是去做个了断。“

  他一手拿棍,一手拉着她,并未让人伤她分毫。

  

  抱起阿紫,飞檐而走。

  阿紫远远的瞧见,那衙门前,立着一堆人,有一个儒雅的白衣公子,似乎朝她挥扇。

  回家了,看着眼前忙碌的修然,满脑子的疑问,一直都没有开口的她,

  轻声问:“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修然抬头看她,没有任何表情,替她脱了鞋,让她泡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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