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亲老了

  2019年6月30日,我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驻足在北京西站的天桥上,身边的人悄无声息的走了一批又一批,眼下的车流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而我,茕茕孑立,将深陷何处?能否从容应对生活?眼下的路,一拐角,又无限延伸。

2019年7月1日,我第一天踏入职场,正式成为一枚孤敢的“北漂”,一切从零开始,怀抱着希望。

第二天一早,接到父亲的电话:“樱,你在哪里?过来西站接我!”

“啊,爸,您怎么来了呀?”

“是啊,你到北京,我不得看看呀!”

“好,那您等我一下,我待会儿来接您,在那别动!”挂断电话,我既生气又着急,来了也不告诉我,又怕父亲人生地不熟,在人流中走散。

立马从床上支棱起来,直奔公交站跑去。上车后,盯着站点路线图,数了又数,生怕出错,让父亲久等。

到站后,我直冲上天桥,搜索父亲的影子,天桥上每个和我擦肩而过的人,都无一不加剧了我的恐惧,我被人群紧紧地包围着,那一刻开始,我对人群有了厌恶之心。下了天台,我左顾右看,踮起脚尖,伸直脖子,尽全力不放弃身边的每个人,急得差点哭出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视线里,微胖的身体微微前倾,左手提着塑料袋,右手拿着杯子,正东张西望,在人群里显得那么渺小,这是第一次仔细看父亲的背影,这一刻我才明白,父亲的脊梁弯曲了。

“爸!”我轻轻喊道。

“樱,这是你妈妈给你带的鸡蛋,拿着!”

我接过那个塑料袋,皱巴巴的,还留着火车上独有的味道,问道:“怎么还给我带呀,我不是说了不要带吗?这么远带来您不嫌麻烦呀!”

“你妈给你带的,你就拿着!”

我以为,我会泪流满面地和父亲深深地拥抱,但是除了父亲的牵挂,我隐忍的很平常。

接到父亲后,我带他来了公司,去了宿舍,看了周围环境。

“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工作,要珍惜,一份工作不容易!”父亲说道。

“好,我知道了,待会儿我要去上班,您去哪里呀?”

“你就别管我了,我自己知道。”说完,父亲就走了,没有和我主动联系,直到第三天,父亲给我打来电话说:“樱,给我买张车票,我不会买,我该回去了。”那时,我身上没有钱,就给父亲买的硬座。

临走的那天,我带父亲在公司附近的小餐厅吃了中饭。父亲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这几天云游北京的感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心里暗想,估计又得回家吹牛了。父亲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和人摆龙门阵,吹得天花乱坠。

吃完父亲就准备去火车站了,没有要我送,叮嘱我好好珍惜。

直到火车出发,父亲都没有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敢给父亲打,心里默默地很难受。我不敢面对,我想悄无声息的离开,比痛哭流涕的场面可能更让人保持表面的平静。

父亲走后,我许久没有说话,眼睛湿湿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办公桌上。而眼前,我要面对的,是这台电脑和这个位置所赋予我的责任。

父亲到家后,妈妈给我回了电话。“樱,给你带的鸡蛋吃了吗?我放在你保温杯里的,你看看。我听别人说第一天上班吃鸡蛋会顺利,就叫你爸多带了几个。”我这才想起来,打开塑料袋,杯子被拧的死死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听哐当一声,杯盖崩的一下就炸开了。里面鸡蛋已经发黑,熏得我赶紧扔到下水道里。每次用保温杯都是臭鸡蛋的味道,但一直舍不得扔。

工作以后,我只能春节回一趟家,每次回家,父亲都会载着我去市场逛一圈,买很多好吃的。而我呢,父亲特意来北京看我,我没有一天陪着他,他到过的地方,没有我,而我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就连父亲离开,都没有亲自送他,心里特别愧疚。后来,听我母亲说,你父亲回来脚肿了几天,我这才知道,父亲回来的那几天,坐着硬座,对他是怎样的折磨,父亲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和他的女儿,一个长情,一个绝情,一个连爱都学不会的女儿。父亲,老了,女儿,长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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