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云路

                                                              霄云路

霄云路这条路也许并不很出名，就是北京朝阳区，在东四环和东三环之间的一条路。在北京坐出租车随便经过一个地儿，师傅常会跟你侃：知道这儿以前是什么地儿吗？就是一片庄稼地！霄云路当然也并不例外。据百度百科此路历史并不长，得名于1989年，因为此路边上八十年代建造的霞光里小区派生而得名。看来并非先有霄云后有霞光，而是先多了人，后有了路。

2008年的冬天，全世界都在金融危机的冬天。刚毕业开始工作的我，被西三环的央企贸易公司正式派到东三环三元桥边上的南银大厦里，一个与韩国合资的公司上班。三元桥往东是三元东桥，三元东桥边上有条路通往东四环，那就是霄云路。那个冬天的晚上，当走进霄云路上霞光里小区，爬上一个单元的六层，看到的是一个60平米小两居房子。卧室在两头，中间是过道厨房和卫生间。大卧室已经住了一对年轻男女。房东是个老大爷，说第一印象觉得我不错，就把小卧室租给我了。后来，我才知道老大爷和老伴还有他们四十来岁单身的儿子，一起挤在小区里一个租的平房里住。霄云路从此成了我朝夕休戚的地方。早上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才起床走路去上班，下班后晚霞还没出来，就悠闲地溜达着走过霄云路回到住处。

霄云路的霞光里社区，我所在的楼门。照片中那个树墩的桌子和凳子后来没有了，可能因为晚上经常有人在树墩聊天或是别的私密的事，打扰了居民休息。

社区里的老人

我从小方向感差，在霄云路上住了很久后，都还在纳闷这条路到底是南北方向还是东西方向。后来才明白这是条从三元东桥出发，往东北方向斜向的路，社区李连接了东三环和东四环。

霄云路上曾发生的一次奔驰车撞车

霄云路不仅连接了三环和四环，还连接了高档写字楼和老旧小区。现代的职场奔忙和长久的生活安守都在于此。现代大厦，海航大厦，天元港中心，佳程广场，南银大厦，附近的商务写字楼鳞次栉比。不少跨国公司，世界五百强企业的总部座落于此。曾经的首富黄光裕的大本营就是在这里的鹏润大厦。而霞光里，曙光里社区更是这里的老主人，环境闹中取静，干净整洁。就像我的房东大爷大妈，他们从福利分房的时代就开始在这里生活。而名叫霄云路8号的高档社区其奢华程度会超出大多数人的想象。

现代汽车大厦上的圆月

霄云路还连接了都市和乡村。东三环就是全北京最现代最繁忙最前沿的路段，这里车水马龙，直通国贸CBD，从附近三元桥就可直接坐机场快线到首都机场。这里有高档的酒店，希尔顿，中航酒店和海航酒店等。而让你想不到的是，这里还有最真实的乡村。霄云路靠近四环的地方是牛王庙村，是的，到现在，依然还是村。我当年散步在那村里，看到的是树林里的两三只鸡，林子外面冒着炊烟的民房，这里放佛就是被大都市抛弃的一个角落。萧条与繁华距离是如此之近。

牛王庙村内

霄云路甚至连接了中国和外国。这里紧挨着使馆区，美国大使馆，韩国大使馆都在咫尺之遥。路上随时可以看到各个国家的人，总有些异国的情调在其中。我曾在路上偶遇一个同住霞光里的中年北京男子，自然闲聊，他说他也很喜欢这条路，总觉得这条路“有美国的味道”。我们还聊了北京的房价和各自的工作，他说自己做股票配资。“就是有个活儿干，反正我是有房，够吃够喝就行。”“有房，够吃够喝就行”，而这话哪是美国的味道，这就是北京本地的一种味道！

说到味道，霄云路上有各种味道可以让你尝。小区里有做家常菜的小饭馆，民工在喝酒神侃。而小区临街的一层成了底商，有各种小店，山西刀削面，杭州小吃，桂林米粉。还有开豪车的年轻美女开的小面馆。这里有最有北京特色的全聚德烤鸭店；这里的口福居火锅店是金庸题词，蔡澜推荐的；鹿港小镇的台湾菜尤其是三杯鸡和卤肉饭很正宗；衡山汇粤菜馆更是全国有名的；偶巴尔坛韩国料理店，不论是韩国人和中国人都喜欢，长盛不衰。

偶尔巴坦韩国料理店里的部队火锅

当年的各种小吃店

当年用手机拍的，画质请见谅

而真正长盛不衰的终究是少数。“北京有一怪，门面换得快。”霞光里小区里有面有个房子做出租店面，有一阵是理发店，还能做纹身服务，与对面的一家理发店打擂台。后来是蛋糕店，将路上的金凤成祥等视而不见。结果都没分到多少蛋糕而关门大吉了。后来又成了一家小房产中介公司，贴出的口号是“同样做房产，我们更用心”。我当时就在想一个问题：同样做房产，还有链家这样的大公司，同样做生意，怎么才能存活下去呢？霄云路就见证了这条路上一家家店面的屹立，更换，演变和消失。这家小房产中介公司到现在还在那里，可见确实是扎根在那里找到了门道。

这家小中介至今还在

在这条路上到处有在外打拼的苦涩，也有灯红酒绿的奢靡。当年路上有两家连锁蛋糕店挨着开在了一起，一时间斗得不可开交，下班路上两家门口争着让你品尝免费蛋糕。后来自然没多久就有一家关门了。而有的人更知道做生意分地盘的道理。这条路上永远有两个中年男子坐在路的南北两端卖光碟，一个坐在鹿港小镇门口，一个坐在霞光里社区门口，各守一边，天天如此，风雨无阻。有的人也知道做生意要和同行多交流要临世面的道理。鹏润大厦楼下有过一个摆羊肉串的老板，晚上没事打个电话问问同行的情况。有一次晚上在老板的摊上吃羊肉串，见鹏润大厦门口一下子聚集了很多花枝招展的女子，听老板说才知道是公安来查探楼里的豪华KTV了。这些女子叽叽喳喳，毫无紧张之态，一个个被豪车载了扬长而去。这样的场子大概总开不长久，当年，霄云路上有家海华城KTV，是朝鲜族人士经营的，我做过韩国人的语言陪同而光顾过。后来随着韩国客人的减少而消失了。

海华城KTV早就不在了

也许很多人都是对这条路有感情的，而对我印象最深的却是一个房产经纪人对我说过他“生是霄云路的人，死是霄云路的鬼”。他是这条路上的金牌经纪人，熟悉这里的每一栋楼，每一种户型，认识太多的朝阳群众，每年的业绩都名列前茅。所以他说每次公司想对他岗位有调整时，他都会坚持要留在这里。他自己在霄云路当然没有住处，他帮人在这里租赁和买卖房子的钱，不少投在了老家盖楼房。我也曾想过能在霄云路上常住下去，可因为工作岗位调动，我住了两年后又回海淀区居住。后来因为女朋友在朝阳上班，我就又找到机会来霄云路租房了。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女朋友后来成了妻子，在婚礼上说，我为了她上班方便，宁可选择多坐一小时的路程。其实，我只是想在北京寻找一个更像家的地方。而终归霄云路不是最适合我的住处。我还是像很多同龄人的路径，西三环上学，东三环就业，南三环买房。所以，在四年以后，我就长久搬离了霄云路。

有一度，那个男人一边卖着光盘，一边在卖凉面

这家桂林米粉店早上是租给几个安徽年轻人卖早点的，有油饼，豆腐脑，馄饨等。这种经营方式也算是北京特色。经营早餐需要多一班员工来起早，利润又很微博，还不如专门租给另一家来专做早餐的。早餐卖完，家伙收拾走，桂林米粉店正式开张。如今这个店也不在了。

想写一篇有关霄云路的文字已经过了十年了。十年人事几翻新，路上的变迁，路上的故事讲不完。这年头没有人买光盘看了，当年卖光盘的后来摆起小摊卖凉面了。再后来，北京市内整治，连小区临街的房子都不准出租做底商了，围上了高高的白栅栏。晚上溜达出来也不会有路边的烤串啤酒了。可不变的是，这条路依然像发展中开放北京的缩影，都市在变，乡村仍在。还是有全国各地人的口音，有世界各地人的身影。有新楼还在拔地而起，有新的街区规划。几乎没有二环里的皇城和安逸气息，因为它面向使馆区，面向外国人聚集地，面向CBD。希望这里终究属于北京开放，现代，包容和奋斗的一条路。

                                                                                                                    完成于2019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