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叶普盖尼·奥涅金》有感

“不把满杯的美酒饮干，

不等到人生的故事通读，

便能突然离开它，毫不动心，

恰似我离开我的奥涅金。”

      普希金是不是一位爱情诗人？多数答案：不是。可能浪漫主义诗体和现实主义内容和碰撞，更能引起世人的关注和回响。《奥涅金》表面上以“我”这一叙述者的口吻，讲述了贵族公子奥涅金和乡村女孩达吉雅娜的感情历史，但不容忽视的，是奥涅金自身所处的环境变化，以及他自身思想和精神的逐渐衰萎，诗歌背后还叙述了俄罗斯丰富的社会风貌——声色犬马的花花世界莫斯科，看似恬静淳朴但实则已经被莫斯科所谓“上流社会”精神所侵染的田园乡村——只有少数人守着圣洁的人间理想。

      奥涅金是一个怎样的形象呢？大约是一个风流倜傥、谙熟社交手段的情场高手，在珠光宝气的宴会中与诸位贵妇人流连之间，他从不失手，是全场备受瞩目的灿烂明珠。我都能想象到他穿着燕尾服，胸口别着礼花，随时轻易而优雅地脱掉白手帕亲吻贵夫人手背的模样。可惜这样的人，明白上流社会的空虚和无聊，内心却颓废顺受。这种性格中的惰性和怯懦，可能和所处的阶级待遇荫护相关。

      而对上流社会的庸附，对情欲的挑逗，在我看来，已经成为奥涅金血液中的一部分。即便回到乡村去亲近自然，躲避一切朋友和社交，他还是忍不住在连基斯和奥尔加的情感中作祟，即便抛下一切俗世去远行，回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还是换上贵族的衣裳参加宴会。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对自己的印象和要求，他是上流社会的人，他必须纵情享受，所以他对自己既清醒又纵容，注定要成为与社会格格不入的多余人。

     达吉雅娜后来成为将军夫人，跻身上流社会，但她却守着自己的纯洁，面对宾客和社交淡定而从容，这时奥涅金旅行归来而爱上了她。我猜奥涅金爱上的是不能达成的将想的自己。他也想像达吉雅娜那样拥有来自田园之间纯净的思想，但身外又要有着名利富贵相加持，这样他才能从容地游戏人生而不产生愧疚。但是他不能。他只是一个浪荡之人，还错杀了自己的朋友。

     对于达吉雅娜戏剧性地回拒，我觉得不能看做单纯地报复或者囿于名声与忠贞。她确实在内心爱着奥涅金，但我猜她更可能回念的是她年轻那会以纯净无比的心灵直面自己的爱欲——或者称之为“自由”。但在社会阶层的转变后，她懂得了奥涅金当时面对她炽热的告白时那种心态，我想，在这样的心境转换下，就像一个被侵染后的精神看待自己当初纯净的精神被看似更为“高贵”的一种力量回拒，社会的隐语从四面八方将她那幼稚的纯洁笼罩，那种绝望，就如同看着自己被摧毁。

      我相信，达吉雅娜的云淡风轻，可能早已在内心里已经历过无数次波涛汹涌。所以那个落泪的午后，憔悴的达吉雅娜，她读着奥涅金的情信，她为自己的作为人的爱情的毁灭而哭泣。

不为别人。

不自由，毋宁死。

“原来公爵夫人独自出现在他眼前，

她坐着，面色苍白，没有打扮，

正在读一封不知谁写的书信，

泪水像小河般静静地留下，

一只手伸出来托住脸颊。”

......

“那时，您至少也还可怜

我那些天真幼稚的梦想，

至少也还尊重我的年华......

而现在！——您跪在我的脚下，

多么渺小啊！是什么让您这样？

为什么凭您的心灵和才气，

竟会成为浅薄情感的奴隶？”

至此，奥涅金，忠实的理想，还有叙事者，都要向我们告别。

“告别，如果是永久的告别、那就是永久的告别吧。”

——拜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