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凡夫俗子身上的寄生虫

有个朋友,上辈子她是我妈。凡是我不上心的事情,她都替我把着关,而我每每还要对她冷嘲热讽。

我不喜欢考试,也不喜欢挤破脑袋去评职称。在我的同学们都自考毕业成了大专、本科生后,我依然是中专学历。在我们这批同学可以报考中级职称的时候,我无动于衷仿佛和我毫不相关。

职称考试报名结束后,朋友扔给我一张发票把我骂一顿:职称要和退休工资挂勾的,副高正高的你不考我不管你,中级都不报你脑子进水了?我给你说:名我替你报了,书没帮你买,你自己想办法去!报名费给不给我也随便你!

我乖乖掏钱付了报名费,然后向另一位同学借一个月习题册。“前世妈”很会读书,她没买习题册只买了书。我实在读不进书借了习题册上夜班的时候把答案背了一遍。后来她门门考九十五分以上,我三门累计不满两百分,幸而多年前护士中级职称考试是六十分就及格的。然,我虽过了关但一出考场就把所背的内容忘得精光。

我天天嘲笑那些把身体看得特别重的人,我认为“命由天定”,会不会死不是自己能作主的。可是,父亲几年前疑似得了垂体肿瘤,去哪治疗,如何手术,可能遇到的问题,我一无所知,但父亲生病却是我不能不负的责任。书到用时方恨少,只好去问朋友。朋友读的那些书,终是没有白读,其中一部分是替我读的。

我自己生病时,如果疼痛,也会哭,但从没担忧或焦急过自己快要死了。我也没得过大病。那些咳嗽发热的对我来说都是小病,是要等自己体内的抗体实在不能应付时才会用药的。我妈看我有一点点不舒服总是催我看医生,我说我感觉在好转为什么还要去看?我妈说:都跟你似的医院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排队了。我冷笑一声:你以为医院这么多人排队正常吗?那不是正常现象,那叫不正常懂吗?

我妈用生气而无奈的眼光看着我嗫嚅道:我不懂……

这段时间流感爆发,医院的加床持续不减。一天正要下班时,“前世妈”打电话让我赶紧去买几盒治疗流感的药,我说没带医保卡也没带钱,朋友命令道:你给我去借!我现在外面来不及到医院。我刚得到的消息,这药马上入库,预计上架几分钟就会没的,所以无论怎样你都得给我去买几盒,能买多少是多少,付现金!

我一边匆忙去找医生一边骂朋友:有毛病!前几天我妹妹发热我配了三盒准备寄她,后来她说好了就没寄,昨天一个亲戚发热我把它送掉了。没病就不要备药,我告诉你,备药容易生病。

“你才有毛病,你知道这药现在有多难买吗?”

“我知道呀,我那天买药时人家就说我去得巧,那药现在每天只进几百盒,不到半小时全配光。”

“那你还这么轻易就送掉了?”

“谁先需要谁用嘛,你早要我也给你啊,我总不能没病把它藏着吧?”

“呸,我不跟你废话了,你给我跑快点,赶紧给我把药买回来,花多少钱都行!”

被朋友一说,我只能加快脚步,我怕买不回来挨她唠叨。但心里是一个劲地不服气:这都啥事啊?世界末日要到了吗?这仙药啊?吃了不死啦?

我去配药的时候,我另一个朋友阿南(以前我们一个科室当护士,关系一直不错)也在开这药,我向她借了三百块钱。

然后我们一遍遍在电脑上刷新,这药的库存却一直是零。焦急地刷了好几遍,终于有药了,却只有小儿用的颗粒没有成人用的胶囊。成人吃儿童药,一盒药只能吃一天,我说要六盒,因为朋友生的是双胞胎,每人备三天药就得六盒。

医生开药时发现限量两盒,只得给我分三次开。开完问我还要不,我说算了,留点人家吧。

后面又来了其他科室的同事也要开这药。听说这天只进到两百盒药,其中一百盒留给市政府的人,非院长签字不能动。我想我已经配了六盒,就是百分之六归我了,我真不好意思再要了。

排队交费时,我发现我前面大概有五六个本院职工,从议论中知道都是在买这药。我心里愤愤的:这次的流感气势汹涌,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不过还没听说死人的,可见这药也非急救药,急救药都没有让市政府调配的先例,院长把一百盒药留给市政府算什么意思?看来以后能配到这药的,不是和市政府沾边就得有人在医院工作。不,在医院工作的也不是都能配到这药,若非朋友得到内部消息,我也没有排在这个队伍里的荣幸。

完成“前世妈”布置的任务后,我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让我的家人感冒,我真不想再挤到这抢药的行列中了。如果家里一定要有个人感冒,那就让我再来一次吧,我没有这药绝对不会着急,我会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慢慢康复。反正我现在的工作也不是缺了我就不转的那种,不像以前在临床当护士时,就算生病,请假也有难度。

上帝没有垂听我的祈祷,大概是想让我为自己的思想和行为羞愧。

过了几天,儿子打电话来说发热了,三十八度八。我让他到药店买点退烧药吃了观察一下再说。可儿子没听,打的去医院看了。我心里想感冒还是休息最重要啊,来回几个小时的折腾啥呢?可是儿子一向不信任我,现在还对我有些意见,我不敢太左右他,怕影响母子感情。我知道无论什么感情,一旦有了裂痕都很难修复。

第二天儿子还在发热,三十八度六。我打电话给他时,喉咙都哑了,据说咳嗽也十分严重。我想一定是发热了没休息打的去医院累的。但我还是有点急了,因为看趋势得有几天才能好。儿子在私企,我担心休息时间长了上司对他有看法。而且他一个人在外地,发热了想吃点清淡些的饮食也没人给他做,时间一长饿也得饿出病来。

这么一想,我也开始急切地盼儿子快点好了。我想到了“前世妈”让我买的药,可她女儿还在读书,比我儿子更不能生病,还是让她继续备着吧。

我羞羞答答地问了阿南。我知道她一贯喜欢备药。

一个月前我刚发了一次热,当时这药还不紧俏,我让老公去找阿南替我配药,阿南随手就送了我三天药量。

当我告诉阿南我儿子发热问她还有没有多的药时,阿南说她周末两天正发热,得亏了这药,现在已经好了,今天去上班也算是一天没耽误。

我听了就不想问她要药了。可阿南说:“我现在好了就不吃了,还有两天药省给你儿子吃吧。你要瞎七瞎八替别人要,我可不给你,你儿子发热,那就拿去吧!早和你说了,这药现在多紧张,谁叫你前几天送掉的!”

阿南的唠叨劲不亚于“前世妈”,我被她说得讪讪的冷汗直冒,心里羞愧得不得了。叫我一直笑别人未雨绸缪吧,这下轮自己身上也着急了吧?

知道阿南把备货全给我了,我又感动又内疚,决定也去抢几盒还给她。我想我上班更自由些,我去抢药可能比阿南更方便,我让她听到来药的消息马上告诉我。

三天后,阿南告诉我可能有药来了。我早早就挂了号,下午,阿南打电话给我说药上架了时,我已经赶到可以开药的医生那里了,我拿出挂的号,医生花十秒钟找到了我的名字,输入药品首字母a时医生输成了O,我说“错了!错了?是a不是O”,就这么耽搁了一下,药没了。

我跑到阿南那里内疚地告诉她我没抢到药,不能还她了。阿南说:“谁让你还我了?给你的就没指望你还。你要是自己想备点,不能去挂号,得随便找个名字配,不然输号码的时间,人家已经把药开完了。我接到电话立即开也只弄到一盒。现在买这药就和淘宝‘秒杀’一样,慢一点点都不行。你放心,给你的不用你还,这次我虽然也只配到一盒,但你自己家里人要用我一定帮你去想办法,咱们都是医院工作的,相互之间统筹统筹,自己生病总不至于没药吃,如果要顾及到七大姨八大姑或七七八八的朋友,那肯定没办法的。”

我知道阿南还在怪我送掉的三盒药。如果给我后悔的机会,我想我还是会送的。可叫我羞愧的是:我是这般的无能,如果不是上帝给我安排了这些朋友照顾我,在这样一个事事都得挤破脑袋,事事都得眼明手快的社会里,我该怎么生存呢?

我心里知道,有很多现象是不正常的,可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如果不随波逐流,我就是个寄生在凡夫俗子身上的寄生虫,比凡夫俗子更俗不可耐,且更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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