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29

        男孩坐在酒吧的角落里。

        灯不太明亮。桌上有一盏模仿着月球的灯，光很暗淡，照亮这一片桌子，这之外的所有都被吞没在黑暗里。男孩直视着这盏很真实的月球灯，看着月些亮面和暗面，那些环形山。

        月球很安静地亮着。

        很仔细地观察完月球之后，男孩开始回忆自己是如何走进这家酒吧。

        他是路过吗？还是以这家酒吧为目的地？他记不太起来。记忆中断了很长一段，在这里重启。

        他有点怀疑这座酒吧里只有这一张桌子，或者是其他人坐得太远太远。男孩抬头看看周围的空间，桌上的月亮捍卫了一小圈的光明，然后是随着距离越来越浓郁的黑暗。

        黑暗里轻轻响着慵懒的音乐，他能在音符跳动的间隙努力听到一点点别的声音：一些窃窃私语或者是，酒杯里冰块相碰时的好听的声音。

        但是他的眼睛被关在这里。他只好又把视线放回来在这桌上的月亮。

        一颗人造的小月亮。

        他想起柏拉图的洞穴理论：原始人在太阳下见到了所谓的真实。如果他们走出洞穴，看到的是夜空中的月亮，或者说连月亮都暗淡，他们抬头只能看见一片繁星呢。他们会怎么判断真实和虚假。

        或者，其实月亮也只是月亮而已。

        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每一天的相似让记忆变得混乱而难以捉摸。只是走在路上时候觉得一切都好明亮，抬头看见月亮在夜空中发出很清冷的光。他那时候察觉到月亮与太阳的不同。太阳太过于强烈了，这样的强烈让它变得重要，重要到连一点点距离的变动都会让人感到不适：过冷或是过热。

        月亮不会。月亮只是安静地在空中发着柔和又冷清的光。所以他开始喜欢黑夜，喜欢那个月亮。他想在夜里靠着自己房间的窗，听外面的风，和月光糅杂在一起。他想在那个时候和一个人通着电话，闭着眼靠声音想象电话另一端人的模样。也许会有一声咔嗒打火机的声响，也许他还能听到烟卷燃烧的声音。但是他不会抽烟。

        黑暗中有一个沉稳的脚步声靠近，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人停在桌边，放下一杯酒，又以同样的步伐慢慢离去。他没想到会有一杯酒，不过酒在这里应该是类似于真理般的存在，所以他伸出手把那杯酒揽到自己面前。说实话，烟酒他都不太会，但相较烟，酒还是多少能喝一点。

        他低头看酒杯里的液体，暗色随着手的动作而涌动。他看见月亮在里面的倒影。

        月色好像能把一切都变得温柔而美丽。他想起夜色下的湖面，平静倒映出另一个世界。水墨的森林和湖中的岛屿。他们环着湖走了很久，在不同的视角欣赏那片风景。他后来感觉诧异，因为她说那天的湖其实没有那么好看。男孩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是湖不好看吗，还是树，还是那条单车道的环湖路。

        还是那天的月亮呢？

        她说男孩是星星。是很遥远很遥远又很真实的存在。

        也很干净。

      她给男孩看一片月光下的向日葵。那些随太阳转动的植物在夜间很安静地耷拉着头，让人觉得在月光的安抚下睡着了。他那时候在她耳边说你是我的月亮，她笑着点着他的额头说你这个小王八蛋。

        男孩奇怪于在唤醒这些回忆的时候他也没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有什么波动。或许是有些延迟还是。让人捉摸不透。

        记不太清楚。男孩闭上眼睛。他后来开车载她回家，在路上很平稳地开，车内放着他喜欢的音乐，节奏慵懒的爵士，还有那些三三拍的华尔兹。

        他睁眼，把酒杯端起，放在他的双目和那盏月亮之间。

        To the Moon.

        To the moon.

        他分明听到她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重复，跟随。

        他把酒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下，然后放下酒杯，往门外走去。他穿过门口的马路，走到江岸边上。

        月明星稀。江风吹着他有些发热的脸庞。自己果然是不会喝酒，他有些傻傻地想着，然后乘着这微微的酒意，开始哼着没有旋律的歌。

        月亮安静地溶在身边的江面里，随微微的波浪碎出好看的光。

        男孩走在路上。

        男孩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