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剑》
“娘娘,陛下——驾崩……了。”我低头、俯身跪拜,平淡地回禀。
红罗纱帐内,那个背对我僵直坐立的躯体缄默着,殿内安静的只剩她的呼吸声由着身体的抖动急促而压抑。
我仍是跪伏在床前,进来时忘了关门罢,床纱随着溜进来的细微的风轻飘飘地起起落落。
我猜她,可能在流泪。
这个活在盛宠中的女人,风华正好,被保护的与世无争,她的世界只有王,和一只日落色的古琴。她,害怕?难过?
有人进来了,不疾不徐地。
“平身,下去吧。”她说。
我跪着拱手揖礼,说:“不,奴婢要护着娘娘,替陛下。”
我坚定地说:“娘娘,他进来了。”
她婆娑着身子,探出白皙的一对玉足,修长笔直的站立而起时,旖旎的红纱倾泻坠下、曳地而动,徐徐几步至我跟前,她望着我,甚至还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双手搭上我的手臂,仿若无人地问:“你是谁?”
我用眼睛的余光快速扫了眼来人,稳稳应道:“娘娘自是不认得的。奴婢本是娘娘殿外打扫院落的宫女,因为枕宸殿的宫人死的死,跑的跑,奴婢这才有机会近娘娘的身。”
她扶我,示意我起身,仍不看来人,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答:“知了。”
她轻笑出声,哭过的泪眼带着笑意,轻颤的眼睫挂着细碎的泪痕,微微发红的眼圈令这张有些苍白的面庞衬得更加娇媚撩人。
近在跟前的这份好看尽收我的眼底,我片刻失神,愣怔地望着她抿嘴而笑,“娘娘不要赶我走,我无处可逃。”
她轻轻点头,道一声:“好”,而后轻轻推我,双脚赤裸着一步一步送我往边上走,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说:“你就在这里,哪儿都不用去。”
一声叱喝,一声轻呼,突然这火焰般嫣红的身子倒了下去,随之而倒的还有挺拔魁梧的来人。一身满是血渍的戎装被撕扔在我的脚下,然后头饰、战靴、纱衣、金冠、玉藻……再然后兜头丢来的亵衣落盖住我的脸,黏腻的气味呛鼻难闻,我没有伸手去扯掉,只是沉默地站着,听着。如同滚滚而动的云层里,凶恶的犬鹰正在捕猎撕吃一只娇弱无骨的雏鸟,没有反抗,一点反抗都没有——但饥饿难耐的鹰,满身暴戾,他要生吞活剥,他要抓烂挠碎,他要将鲜嫩多汁的血肉撕裂横飞,他要逼得濒死的猎物吼出最惨烈凄长的低吟哀嚎……却是什么都没有,除了交叠颠乱的喘息、深入喉咙的闷哼。
我默不作声地去至床前,举起绫罗锦被,走至二人处,铺洒而下,道:“地上湿凉,请王爷怜恤娘娘体弱。”
我退回原地,站好。
许久了吧,盖在头上的衣物被扯下,凌阳王边挽起衣带,边认真不苟地理好外装的褶皱直至一丝不乱,“你,过来替本王梳头。”
我说:“请允许奴婢先替娘娘洗漱。”
一道冰凉的金光呼面而来,剑指喉头,“找死!”他闷喝道。
脖颈处黏稠的血漫涌而出,我说:“如果王爷是,心存怜爱而来的话。”
“哈,哈哈哈!好。”凌阳王收剑入鞘,散发而去。
我一件件拾起衣物,刚要走过去扶她起来,地上的她闭着眼睛匍匐着抓过锦被,一点点钻了进去,直至没入全身,包括头和头上的墨发。她说:“烧好热水,取些新的衣物。”她虚弱,却无悲无怒、气息不乱。
(一)月余后,韶袭殿。
“委屈你了。”她斜靠在院落的躺椅上,对着清扫枯枝败叶的我,笑道。
“我的娘娘很爱笑呢!”我抬手挡了挡几近直射的太阳,继续道:“娘娘,我们回去吧!午时的日头烈着呢。”说着就放好扫把,拍拍身上的尘土,快步至躺椅前扶她,她极致闲雅地伸手握住我的小臂,轻盈地从躺椅上移开,一手捋过额角的发丝别过耳边,缓缓前行。我低头专心避开地上的杂物,一边道:“娘娘真真不似世间人呢。”
她微微侧头,洒落在侧的光束晃得她不得不皱起眉头、眯了眯眼睛,待到屋檐彻彻底底遮起太阳的全部光芒,她才放开我的手臂,独自踱步在长廊上,经过萧索的几座亭,两旁是颓败的假山、干涸的鱼池水榭……她衣袂轻然,嫣红胜火,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迈入主殿大门,门内陈列有序,虽显陈旧冷清,但每一处都洁净如洗。瞧得她面现满意之色,我吮唇露笑,道:
“娘娘莫要心急,不出一月,奴婢一定让韶袭殿里里外外都如此,敞亮整洁。”
“知了,也不似这宫中人。”
“这冷宫,着实委屈了你。”她边往殿深处走,边似不经意地淡淡说着话。
我一边跟随,一边恭恭敬敬地适时帮她撩起一道又一道珠帘或是纱幔。我平和地接话:“娘娘可否听闻被灭门的世代将帅的谢家?”
她认真地走步,并不看我,只是对着脚下的地面,轻轻点头,算是应我。我揭起最后一道纱幔后,上前挽好床纱便退了出来,正要离去,她侧身坐于床沿,对着我招手,示意过去,我笑而揖礼,走近她跟前后,她用眼睛扫了扫身前的空出的部分,我道声“谢娘娘抬爱”便坐了下去。
她抬手用绢巾擦了擦我的额角、鼻翼,问:“那么,你想要什么?”她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面色毫无起伏地继续道:“或者说,现在的你,还,想要得到什么?”
我一手握住她举着丝帕的手,一手紧紧覆于其上,慢慢将头抬至与她对视的高度,答道:“从前想要的,已然如愿;现在,或者以后,奴婢倾尽毕生,以赎横夺娘娘福祉之罪。”
“赎罪?”她轻笑一声,将手自我的手中抽离,道:“你又如何知道,这是否为我之所求呢?”
我讶异着去看她,“娘娘?”
她还是笑,双手抚上我的脸颊,将我两鬓的碎发一一别过我的耳后,认真之如细理她自己的发丝,她说:“那么请问,你到底是谁?”我紧握住自己的掌心,细细密密的冷汗不受控制地渐沁而出。我蓦地知道她这一月有余的沉静和丝毫不乱的源由了,所有旁人眼里的不幸或是禁锢在她看来根本就不屑一顾罢!那么她要的又是什么!
她想干什么……
她又是什么人……
她说:“你们谋逆弑君的手法着实卑劣,我,啧啧!——实在看不下去,就帮了那么一点点……没多少,就一点点,而已。”
她说:“还有,枕宸殿,嗯……对不知情就枉背罪名的人的酬谢——我这个人,有恩,必报。”
望着她顾盼娇笑的面庞,我无所猜起,却惊惧万分地发现从前竟不知她懂武,而此刻的她内力纯厚,我甚至能感觉到她体内翻涌的蓬勃的内力,或许一个抬手就能将我拍成一滩血水!
她依然在笑,绝美之极地望着我,我勉力稳住气息,将从前恃以为傲而在她手里却不值一提的功力羞愧地牢牢收住,我自惭形秽般地笑着回望她。
她一手滑至我脖颈、锁骨,一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指尖摩挲着我喉咙处久愈的刀疤。(如果我有喉结的话,就应该长在那个地方,如果我有的话,现在的它一定像只痉挛蜷缩作一团的硬壳甲虫在上下蠕动)她笑,越发的旖旎美艳地笑着,问:“听说,谢将军有一双儿女;听说,谢家百年前得了魔教的镇教之宝《骨离殇》;听说,《骨离殇》内记载着一种缩骨大法,能让男子变得如女子般,娇俏可人……听说,谢家这对兄妹,一直,下落不明——那么,现在你重新回答,你,是,谁?”
“你,想要什么?”
我再次抬手去握她游移在脖梗的手,我说:“我,想,活。”
我双手箍住她似要挣脱的手——是的,只是似乎的似,如果她要挣脱,十个我都该做不到。
对,我想活,谢家只剩我。传闻中谢家的那对兄妹事实上只活一人在!我,必须,活。
“沐儿,活着!”夜夜噩梦,嘤嘤叮咛。
我垂脸重重吸过一口气,回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她的眼眸,用尽毕生的爱怜般。我去抚她的脸、眼睛,指尖滑过她玲珑的鼻尖,轻触她每一处肌肤,甚至是生长在脸颊两边的绒毛,我缓缓去搂她,将她搂向自己,俯在耳边一呼一吸间,笑道:“我想活,可以吗?——至于,我是谁?请娘娘,自己,查验罢。”
我用嘴叼开她的外纱,触手去褪她的罗衫时,她伸手在我胸口轻推,抿唇在我嘴角轻触,当舌尖迅速扫舔而过后,湿滑的唇舌向下游弋,一路舔吻,停在我喉间的疤痕上舐吮,口中呢喃道:“阿……沐,谢沐吗?谢……涤吗?”
我交叉着握起她的手,对着自己的胸口,一路指引着她向下探去,一边将头埋入她敞开的肩头,温软甜腻的体香缱蜷萦绕着鼻腔、弥漫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