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对造纸厂工人的询问
镇子里的这个造纸厂建在教堂的东边，离湖边还有一段的距离，我很疑惑为什么工厂没有直接建在湖边，而是建在了离教堂不远的地方。我来到了厂子里，打听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了冯铁柱的所在，他去了厂子最北边放材料的地方。
我找到了冯铁柱，他正拉着一车的材料往回走，我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看起来似乎有一些紧张。
“你就是冯铁柱？”
“是，我就是。”
我告诉了他我的身份，他似乎更加紧张了，十分谨慎地看着我。我没有继续说话，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我看到他似乎有些站立不住了，用一只手扶在了车子上，就好像他的肩膀上扛了一副很重的担子。
“警察老爷，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他终于忍不住问了我。
“噢！还是那个关帝庙里面宝物丢失的案子。”
“哦，是那个案子啊！”
他似乎卸下了肩膀上无形的担子，重新站直了身体，脸色也开始红润了起来。
“其他可疑的人我都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想看看这厂子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警察老爷，我与那关帝庙里面的什么宝物绝对没有任何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我根本不相信什么鬼神，那关帝庙的门儿我都从来没有进去过，那所谓的宝物长什么样子我到现在都不清楚。”
“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厂子里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警察老爷，您要是想问这工厂里的事情，您不如直接去问王保长，他是这里的头头，也是这镇子上说一不二的人物，他肯定什么都清楚，我只是一个做工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我听说你经常会在这里值夜班，所以有些事情你一定知道，而王保长却未必会很清楚。”
“哎哟警察老爷，您太抬举我了，我……”
“而且这厂子是他在管，我要是直接去问他，他肯定不愿意说实话。”
“那……那您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就……我就都告诉您。不过您得问快点儿，我还得干活，这批材料要是运过去慢了，王保长和他的监工肯定要发火的，挨骂还是小事儿，说不定还要扣钱！”
“你不用怕，有我保着你，你不会被他们怎么着的。”
“哎哟！那太好了，有您罩着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怕了。”
冯铁柱的腰挺得更直了，头也不再低着了，脸上堆满了笑容，看来他完全相信了我说的话。
“说说你在这厂子里干得怎么样吧。”
“这厂子嘛，干着倒还行，就是钱少了点儿，不过活也不重，松松垮垮的，大家都是慢慢磨呗。”
“王保长他就不管吗？”
“他只顾着收钱，然后想着怎么向上面打点，别的事儿，他从来不管。他的那些监工们，刚开始还挺管事儿的，可时间一长，他们看王保长都不怎么管，他们就也都懒得管了，只会在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发发脾气，尥尥蹶子。”
“我听说你以前在杨謇的厂子里也干过？”
“没错，要是杨謇老板的厂子还在，我可能还在哪儿干呢！”
“在杨謇的厂子里干起来怎么样？”
“那儿的活多，上工的时候大家都在不停地忙活，累倒是累点儿，不过给的工钱可是多得多了，而且关键是从来不拖欠。不像在这里，干两三个月给你发一个月的，而且有时候还不给够！”
冯铁柱一边说着，一边挥拳冲小车上的材料锤了一下。这一下肯定挺痛的，因为我很快就看到他把那只手放在了嘴边，一边呲牙咧嘴，一边迅速地吹着刚才手砸在材料上的部位。
我笑了笑又问道：“这么说，这儿的厂子经常会扣你们的工钱？”
“可不是吗？我连续这两个月的工钱都没发够，前面有两个月的工钱还欠着我呢！”
“这王保长也不管吗？”
“钱上的事儿，他肯定管，厂子干成这样，他要是不这么扣工人们的钱，他还怎么捞油水？他还怎么给上面的老爷们上贡呢？您说是不是？”
“那你为什么还愿意在这儿干呢？”
“我是外地来的，家里没地，人也都没有了，孤身一人，到了这儿才遇见了一个人。”
冯铁柱说着笑了起来。
“而且我在杨謇老板的厂子里面干得习惯了，别的咱也不会。也正因为在杨謇老板的厂子里忙惯了，所以来了这儿，我才也接了夜班。其实夜班根本就没什么事儿，也就是看看东西而已，挺自在的，还能干点自己的事情。”
冯铁柱说着又笑了笑。
“你上夜班的时候，有过什么奇怪的发现吗？比如说遇见狼精？”
“狼精？”冯铁柱又笑了起来，“哈哈哈，警察老爷，您别开玩笑了，这世上哪会有这种玩意儿，那都是过去的老人们讲什么因果报应的时候编出来吓唬人玩儿的。我不是告诉过您了嘛，我才不信那些什么鬼了神了的，这人呀！可要比那些编出来的鬼和神复杂得多，可怕得多嘞！”
“噢？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话里有话呀！”
“警察老爷，不瞒您说，我上夜班的时候还真遇到过奇怪的事情！”
“嗯？是什么事情？”
“您知道这教堂里有个神父吧，叫什么哑巴、哑巴辣得狠，这洋人就是洋气，起个名字也跟咱们不一样。这教堂几年前建起来的时候，还没这个厂子呢，后来王保长要建这个厂子的时候，不但请示了上面，还去见了那个神父，本来这厂子应该是建在湖边的，就像杨謇老板那个厂子一样。据说这厂子之所以要建在这教堂的边上，完全是那个神父要求的。看看，人家洋人就是厉害呀，大清国的时候洋人是爷，如今民国了，洋人依然还是。我听说这厂子里面的收入有相当一部分都进了那神父的腰包，别看这神父表面上不怎么说话，可内里厉害着呢，要不然人家怎么叫哑巴辣得狠呢？这名字可不是白起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神父平时人倒还是挺不错的，经常拿出钱来资助穷人，还出钱帮镇子里做了好多的事情，打井了，给穷人修房子了，还出钱给镇子里修了主路，后来杨謇给镇子里面铺路，也是在人家修的主路的基础上把辅路也给修平整了。这神父之前一直都是在做善事，直到差不多一年前。
“差不多一年前，关帝庙失过一次火，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听说那次就是这神父领着大家灭得火，可是这神父自打那次回来了之后，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他虽然说咱们的话说得不顺溜，所以不怎么说话，但他的脸上还总是挂着笑容，看着挺和善的。但自从那次回来了之后，就总是板着脸了，两只眼睛还总是瞪着，发着绿光，看着可吓人了！而且从以后，他就基本上什么事儿都不干了，早上起来念念经，唱唱歌之后就总是会往南走，来到关帝庙的门外。他也不进去，就站在那儿，朝关帝庙里面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一个神父，总是跑到关帝庙来，大家伙都觉得很奇怪，但也没人敢问他。而且我还发现过一件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告诉他尽管说，我会替他保密的，于是他很听话，又开始说下去。
“一天夜里，我正在厂子里值夜班，突然尿急，我就跑出去撒尿。我们平时撒尿的地方是厂子北边的一个地方，我于是就去到了那里，我正尿着呢，却突然听到从西边靠近教堂的地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就是那种声音，您应该明白的。”
冯铁柱说着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我尿完了之后，躲在那儿又听了一会儿，然后我就看到有两个人从教堂东边一个隐蔽的地方悄悄地走了出来，他们一边走还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我趁着月色仔细地观察他们的脸，发现他们竟然是两个洋人，那个男的就是这教堂里面的神父，而那个女的，应该就是教堂里面的那个女洋人。乖乖呀！我听说洋人教堂里面的人和咱们这里的和尚是差不多的，我知道现在许多地方的和尚都已经可以结婚生子了，原来这也是跟洋人学的呀！这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呀！”
冯铁柱说完，我又一次保证会替他保密，然后就让他走了，我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一边冷笑着，一边在心里不停地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