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31 抛锚事件
“如果平安福不能保平安的话,那么为什么会有平安福?”我的手指轻轻揉捏着手里的绿色的散发着艾草香味的平安福暗暗想。
再一次碰亮手机屏幕,再过五分钟就是晚上十一点了,我们已经困在这里五个小时。和陈叔的第一次长途旅行的第一天,想不到会有一个这么“精彩”的结局。
日暮时分,陈叔开着车,载着我和行李依依不舍地从莫日格勒河边一户牧民家向根河方向出发。我们开着车窗,放着劲嗨的歌,身体不住摇摆起来。太阳落下之后的风吹过来很冷,手伸出窗外不久便缩回来,指尖却留着一股浓浓的青草和牛粪混合后腥香的味道。西边的天变成墨蓝色,底层有一条红色的丝带,可东边的天色暗沉地很快,一片乌云紧随我们身后。前车窗玻璃上窸窸窣窣滴下一些雨滴,那片乌云像乌鸦一般覆盖在汽车上方。陈叔收起窗,加快了车速。
很快,我们开上一座桥,横穿莫日格勒河。过桥之后,有一小段道路正在维修,几个工人与一辆挖掘机正准备收工。我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边上有一条平坦的临时通道可以绕过去,却径直往石堆路开上去。随着车底几声咔呲碰撞的声响,我们的车犹如船只搁浅般卡在石块上,无法动弹。陈叔在轮胎底垫了平的石块,边上的几个工人见状立马上前来帮忙推车,可是轮子只在原地打转,一直出不来。再试了几次之后,汽车彻底发动不了,还漏下了油!
夜色已深,雨也嚣张起来,豆大的冰雨直打得人脸疼,不仅这样,雨还带来了雷鸣与闪电。苍茫的黑色草原上,乌云压顶,寂静无边,忽然,空中发出轰隆巨响,接着,闪电爆发了,光线从云层里射出来,摇摆着闪亮的尾巴,像利剑划破天幕。我们是陷入困境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人生地不熟。回想几个小时之前,阳光明媚,我们还在牧民家吃着最新鲜的羊肉,撸着烤串,悠闲地骑着马找土拨鼠,而现在我们只能坐在车里,想尽了方法寻找救援。拨打114是一段长长的官方转接问话,幸而陈叔早上在牧场骑马时留了一位教练的微信,通过他得到了海拉尔一家修车店老板娘的联系方式,又从老板娘那里找到了能马上来救援的拖车师傅,不过因为天气和路况原因,将有一段漫长的等待时间,而且拖车师傅也不能保证当晚是否能拉我们回到海拉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有点安慰,可是陈叔一直在联系更懂如何处理这类事件的朋友,然后下车在寒夜里的雨中打开车前盖查看情况,可知他心里还是比较担心。另一方面,他还要与租车公司、保险公司进行联系沟通。我有时给他照灯,有时给他撑伞,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从发生事故开始,看他忙前忙后的样子,我没有过焦虑,只感到安心。
除了车灯照着的方向有着艳丽的红色,我们周围的天空雷雨交加,可即便这样,在一阵大雨后,闪电存在着,繁星点点的银河也出现了。我一个人吃完自热火锅后,裹着陈叔的大号羽绒服,异常满足地躺在座位上,仰头靠在车窗上看星空。蓝黑色的天空中,涂抹着一道紫红色,其中镶满了无数小星星,有些许还溢出来,洒在深黑色的夜幕上。我一直盯着黑夜,发现眼睛越适应黑暗,则越能清晰地看到更多星星了。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就像第一天早上看到大草原,骑上马时特别兴奋,不一定是一件好事,而此时汽车在寒冷的夜里抛锚,也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这样想,便更舒心了。
拖车在距离我们五公里左右的地方一个上坡上打滑过不来,于是又折腾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在将近午夜十二点,一天将过的时候接上我们。路上,我们疲惫极了,黑压压的路,此起彼伏的闪电,陈叔还是负责与司机聊天。我在迷迷糊糊中被陈叔叫醒,我以为那么快就到了,原来是几头白骆驼挡在路中间,它们坚持着自己的道路,直到车逼得很近,才“同手同脚”滑稽地跑起来。陈叔问我:“你知道白骆驼的传说吗?”
“白骆驼?什么传说?”
“传说在沙漠之中如果迷路,如果出现独峰白骆驼,跟着它走,那么就能生存下去。所以白骆驼是能带来好运的,要独峰的。”
“独峰?真的有吗?会不会和独角兽一样是神话?”
“听说真的有牧民看到过呢!”
“那我们也会有好运的,即使是双峰的呢!”
一路上,拖车还是打滑,但是师傅凭着丰富的经验和智慧,开过一处处泥坑,也没有发生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在凌晨两点左右,我们到了修车厂,也回到了第一天的出发点海拉尔。
“白骆驼真的能带来好运气!”
倒头睡下。
2019-09-02 鹿天使
根河的敖鲁古雅部落树林中,十几只硕大的驯鹿分别被拴在树干上供游客参观,我和陈叔成了买门票买苔藓给它们投喂食物拍摄照片的一员。
驯鹿也有些四不像,鹿角、马脸、牛身、羊蹄,这样的动物,总是有很强的神秘气质。我们的祖先也总是把鹿视为圣洁,赋予许多美丽的神话和传说。西方,驯鹿给圣诞老人拉雪橇,而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驯养驯鹿,让它们协助自己在林间打猎,下山购物,走亲访友。如今,这几只驯鹿像有价值却无用的古物件,像牲口一样任人围观,抚摸,没有自由,没有脾性,没有灵魂。
很快,我们打算走出景区,在食品杂货铺买棒冰,正巧一只松鼠跳进摊子上的榛子盒偷吃。老板娘赶跑了它,没过多久它又大着胆子下来了,还带了另一位伙伴。看着自己的摊子就这样沦陷,老板娘也无可奈何,抓了一把瓜子给它们。
“老板娘人真好,还给它们喂瓜子呐!”
“那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一群小无赖呀!”老板娘委屈地说,可是心地异常的软和暖。
人、动物存在于这个世上,自然供养者我们,可是我们带给自然的是什么?有时我们对于自然是友好的,可更多时候是自私。我们掠夺资源,让它面目全非,却在它危难时刻冷眼旁观,以为它能自己治愈。殊不知,自然非神圣,它需要和谐,需要平衡。为了满足外乡人的猎奇心理,这里的驯鹿园已经打破了人、自然与动物的平衡,而这个小小杂货铺,美妙地维护着这个平衡。
从敖鲁古雅出发后,我们前往莫尔道嘎森林公园,中途,在得耳布尔镇吃了午饭。发现在这个小镇上有一个兴安神鹿园,稍作了解之后,我们便去了。我们的车从水泥路开上一段土路,陈叔开得异常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又发生意外。这里更像一个普通农家饲养园子,没有方便的道路,没有醒目的门牌,名气当然也不大。我们只用了在敖鲁古雅一半的钱就买到了门票,一盘梅花鹿饲料,一盘驯鹿吃的苔藓。
这个驯鹿园简单、原始,石子路上一大一小两头驴优哉游哉闲逛着,其中那只大驴肚子涨得像气球,八成是怀孕了。左边的房屋前,几只驯鹿散养着,在吃草。见其他游客基本都先往驯鹿园走去,我和陈叔则避开人群,先去逗弄梅花鹿。
鹿园里,有几个大的圈子,里面分别有梅花鹿、兔子、傻狍子,被关着的动物是没有灵性的,但看的出来,在这里是为了方便管理,它们被分批放出去奔跑。从园子另一头走出去,眼前出现一片看不见尽头的草地,除了几棵树,和一位开着车割草的人,什么也没有。原来在远处的树下,隐约探出一对对鹿耳朵,梅花鹿们早已发现了我们,还没靠近,便一一现身,向别处跑开。
“停!陈叔,慢点!”
陈叔同我一起放慢了脚步,再蹑手蹑脚,轻轻敲击着食盆靠近,用它们听不懂的语言呼唤它们过来。可是它们很警惕,不是静观其变,就是悄悄走远。这时,有一只胆大的鹿向我们走来,伸长了脖子往前嗅,确定我们无害后,直接将脑袋伸进盆子大嚼,喇叭似的耳朵随之抖动起来。我们惊喜极了,想用另一只手抚摸它,可刚触碰到,它便扭着身子跳开了。我们便又引诱它过来,这样几个回合,我成功地抚摸到了它。那是怎样的触觉享受呀,天然的露珠使毛发顺滑,青草使它们透亮,它们被晒得松松软软的,还有阳光和森林的味道呢!梅花鹿简直穿了一件极为高贵,极美妙的私定裙装!
再来到驯鹿这边,有一只灰白色的强壮驯鹿已经对我们的到来迫不及待了,原本低头吃草的它主动走进我们,磨蹭陈叔,一直跟着大声喘气,像是在撒娇。我们知道它是贪吃,便给它喂食,可是它一点也不满足,总是偷偷从盆里叼走一大块苔藓。我们躲避着它,突然被一只全身纯白色毛发的驯鹿吸引,它独自在离驯鹿群有些距离的一片地上安静吃草,宛若林中仙子,又像从童话里走出来,高贵又骄傲。
我们走过去喂它吃苔藓,它慢悠悠抬起一点头,伸出舌头轻轻将苔藓卷进嘴巴,咀嚼着。这时,之前那只驯鹿过来抢食,白色驯鹿一点也不护食,甚至非常谦让,退后一点低头吃杂草。
我完全被它圈粉了,却有点替它忧伤。因为在一些动物界,这样子的纯白色虽然在人类眼里非常纯洁,视为幸运,可是在它们同类眼中会被认为是异类,从而受到排挤。
在人群之中也是一样,其实谁都不该受到不公,可是总有少数人要为了不公而牺牲所有。这少数人,就当自己是天使吧!
2019-09-03 小人国
早晨七点半,清脆的铃声响起,明明可以舒服地睡个懒觉,可因为前一天晚上客栈老板说早饭供应时间仅限七点半到八点,有了这么严厉的“家规”,我们准时起床了。
拉开窗帘,太阳早已在鸡鸣的催促下苏醒,阳光伸长了胳膊从木窗里照耀进来,把整个房间都照得暖暖的。“吱呀”一声打开木门,门前紫粉色的格桑花像一张张小娃娃脸,跳跃进来,它们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躯,欢快地释放自已若有若无的香气。穿过老板的菜园子,那里种满绿油油的蔬菜,油菜开着灿烂的黄花,再经过院子,花朵像盘子一样大的大丽菊在阳光的抚摸下重新抬起了头,金黄、鲜红。还有还有,门前一片青青草地,秋千覆满了精力旺盛的藤蔓,小树木枝叶繁茂,这是一个被主人精心呵护的花园,是个植物王国。
果不其然,对于房客,老板也是很用心的。进入餐厅,有几桌人已经在享受美餐了,别的桌上,按人份摆好了小菜。老板招呼我们入座,随后又捧上来热气腾腾的大米粥、奶茶,老板娘烤的面包、列巴和鸡蛋。先喝一口浓浓的粥,苦涩的口腔和空虚了一夜的腹腔立马被温暖填满,在面包片上涂抹一些客栈自制的蓝莓果酱,咬上一口,味蕾感受到甘甜与酸爽的碰撞,整个人的身体与细胞突然被全部唤醒。再来一杯醇香的奶茶,满足无比。
后与陈叔在小镇里闲逛,清晨的街道上,时不时有一位村民牵着一匹马走过,在淡淡的晨雾中,他们周身闪闪发光,我需要揉一揉眼睛,再听见清脆的马蹄声,才能确定那是真实的存在。这时,两只小狗跟在我们身后,好奇却又不敢靠近。我们蹲下身子,轻唤它们过来。它们的杂毛在微风中飘飘摇摇,似乎也吹走了它们的顾虑,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来到我们身边。很奇怪,狗与狗很容易成为朋友,狗与人也很容易成为朋友,但是人与人总是有些难以相处。
蒙兀室韦,在历史上是东胡的一支,现代蒙古族的祖先,现在,这里是美丽清净而又逐渐商业化的边陲小镇,是与众不同的中国口岸。如果能亲自走在这个小镇的街道上,则没有了那么多条条框框,很容易就能发现,这里的超市、蛋糕房、列巴房都是缩小型的,有些甚至仅供一人使用。主干道上的一座钟楼乍看之下很像水塔,仔细看才发现四面挂有钟盘,外墙彩绘着汉族青年与俄罗斯少女的婚礼场面。街道两旁大多是俄式房屋木刻楞,走到街道尽头,是一个有座骏马塑像的小广场,下面沿江的草地上有跑马场,隔着额尔古纳河,对面就是俄罗斯小村庄,远远的掩映在青草和绿树之间。
这里像个小人国,时光变得非常轻快,却也井然有序。建筑有最原始的木色,也有鲜艳的红色、蓝色和橙色,妇人们推着小推车在街边贩卖蔬菜河鲜,水果摊上的野果个头不一,参差不齐,珍珠葡萄像红豆般大小,连路灯也在晚上九点半就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