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一下子收住刚才一切的复杂的表情,空空的愣住了,什么话也答不出来。
“我要去人类的社会卖花,我相信茫茫人海中,一定有我想要的夫君的样子。”
“你要离开了吗?”白马几乎要哭了出来。
“直到遇到就会离开吧。花店的工作还要料理,奶奶也无法恍然是一个人。”
白马转悲为喜。他好像忘记了,就在刚才,他还准备了很多种要向温告白的版本。自从白马第一次在花店遇到温,就笃定要娶温为妻子。今天白马刚好16岁,已经是茶园里可以恋爱的年纪了,一个可以选择喜爱的人为终生伴侣的时刻。但这一刻白马只想待在温的身边就好,之前的祈求与期望,都难免有些苛求。
“卖花需要一辆三轮车吧。但人类离我们很遥远,不如让我载你吧。”
“那我们明早就出发吧。晚间我把主花与辅花料理好。清晨露水最活跃的时候,我在茶花田的前方等你。”
次日清晨,烟雾弥漫。放眼望去,整个茶园好像只有白马和温的身体在挪动。白马把晚间温整理好的花材,分四个花桶均匀装好,然后将温与花桶都背在肩上,等待出发。
“等一下,等一下。”温的奶奶踉踉跄跄地从花店跑来,把四块温热的桂花糕分到温与白马的手中。
“吃完早点再走吧。第一天远行,奶奶祝你们事事顺遂。”
温与白马点点头,狼吞虎咽地消灭了桂花糕,便朝着人类社会奔去了。
“这才像是一家子嘛。”奶奶看着温与白马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起温的傻气起来,白马如此明显的心思,温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白马并不是一匹普通的白马。当奔腾出茶园,白马迎着太阳展翅飞翔的时候,温才发现白马的与众不同。
“你是会飞的白马啊。”温惊奇地大叫起来。
“是啊,我的母亲是一只鹏鸟。”温看到的白马,只是实际的冰山一角。
温听奶奶讲过,父亲很小的时候,也去过人类的世界。父亲每次都要背足干粮,走上一个月的样子。而今天,人类还在开早市的时候,温与白马就看到人声鼎沸的人间。
聪明的温很快找到了花市,并条理清晰地摆满了花铺。完成任务的白马则驯良的趴在温的身边,人间的花市也因为温与白马的存在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
“她的花桶好特别哦,美过我们所有人的花桶。”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在讲。
“好羡慕她的白马哦,她不会是骑白马来的吧。”年轻的姑娘有些妒忌。
妇人在讲,姑娘在讲,小孩子也在讲。花市里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孩子,老人,都在议论着温,像是欣赏着一件艺术品。
“终于找到了,请问飞燕怎么卖?”一个年轻的男人的声音,穿过人声鼎沸,喜出望外地在询问。
“一扎五元。”温看到这个年轻的男人,奋力地从攒动的人群中挤出。他身穿邮差的制服,挂着绿色的邮包。双眼甚是欢喜,应该是个爱花的普通小邮差吧,温猜想。
“您明天还来吗?”小邮差双手递过钱来。
“来啊,每天都来。”温答。
“谢谢。”温再想仔细的瞧瞧他,他竟瞬间消失在人海中了。
还没来得及疑惑,花市里的人流忽然全部涌向温,还未到中午,温的花桶已经是空的了。原本打算好在傍晚回家的温,意外地在中午就可以回去了。
“我们到这奇怪的大大小小的巷子转一转吧。”走出花市,白马建议到。
“好啊,说不定还可以遇到毛躁的小邮差呢。”温脱口而出。
温觉得,人间好像人类亲手制造的机器般,精确,华美,冒着烟火的气息。人间的小道大多是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出的小道,小巷的距离也仿若是精心测量过般,几种距离轮番出现。但即使相同距离的小巷,也都不尽相同。有的巷子摆满了瓜果蔬菜,妇人男人打牌说笑;有的小巷则只是几堵低矮的墙,荒废着,好像比人类还要久远很多很多;有的巷子则是吵闹的,女人们在吵架,孩子们在哭叫。
温与白马在夕阳归山的时候才归家,当他们飞在天上,俯瞰人间的时候,白马问温:“你觉得人间,还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好吗?”
“很好啊,不一样的小巷,不一样的房屋,不一样的人类。”
第2天, 第三天,接连一个星期。温与白马的第一扎飞燕都被那个小邮差买走了。
小邮差总是来得很早,有时温与白马还未到,他就已经呆呆的等在那了。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早早的来?”温在第三天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个点,买好飞燕,然后将飞燕送回家,再骑车到邮局,刚好可以赶上上班的时间。”
“何必呢?我可以帮你把花留到正午,你午饭的时间把花送到家里就好。”
小邮差难为情地摇摇头,“明早,我还会来哦。”便闷头就走了。
“好啊,明天的第一扎飞燕一定是你的。”
这是第七天,小邮差连续七天来买飞燕了,温也已连续七天处在这人间了。在这七天里,温也见过很多种人了。花市里的,大街小巷的,以及办公大楼里的拥有同一种气味的人。闭上眼睛去想这些人群,每个人都有细微的差别。但如奶奶形容的人类-善良,勤劳,聪明似乎就是小邮差了。
小邮差的确算得上勤劳。每天早早地来到花市,应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偶尔在小巷里遇见他,不是在送信就是在送信的路上。也算得上善良。每天清晨的小邮差,都仅仅只是闷头买花而已,从不像花市里的其他人:“姑娘卖花带马不好吧。”
也并不像被人那样怀疑:“花头包的那样紧,怕是不新鲜了吧。”
论起相貌,瘦瘦的,白白的。“书生气息浓厚的邮差。”白马曾经这样形容过小邮差,这样讲来,还算是有些小小的气质呢!
“噗”温想到这里,竟不由地笑出声来。
“你在想什么,这样开心。”白马问。
“没什么,想到好玩的人而已。”话语刚落,温的脸竟像一滴红墨水,滴到透明的水杯里,害羞的红色染满了温的整张脸。
白马第一次感觉到了遥远,原来遥远还不止于形容距离。
温第一次感觉到了爱情的来临,原来爱情真的是简单到一瞬间你觉得他就是那个对的人。
“明早,我还会来哦。”
“好啊,明天的第一扎飞燕一定是你的。”
这是问每天最怀念的对话。
第七天傍晚,回到茶园的路上的时间沉默了很久。白马与温都有各自细腻复杂的心思。
“白马,你会一直这样载我去人间吗?”
“当然啊,直到你成为人类的新娘。”
“那以后呢?”
“以后我也会成为别人的新郎啊。或许是飞燕,或许是云朵,但应该会只是来自茶园的姑娘吧。”
“那祝福我们会是一直幸福下去的新娘新郎吧。”温其实是在与白马告别。温打算好明早就向小邮差告白。温连夜做好了芙蓉手捧花,手腕花与点缀了飞燕的花环。晚间的温,觉得自己就是当初的小狐狸,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但小邮差没有来,温与白马拎着芙蓉花桶一直等到中午,小邮差一直都没有出现。
“去找找他吧。”白马望着温红通通的双眼不忍地说道。
“花市出门左拐,直走到大榆树的位置。然后向右,一直向前走,一大片蔷薇的地方是他中午经常送信的地方。”温似乎在背诵一道口诀。
蔷薇下的老人,帮助白马与温找到了小邮差的家。
小邮差的家有一个很特别的院子。低矮的院墙上摆满了五彩的盆花。左边的院子修了一汪金鱼池,而金鱼池的上空巧妙地架起了几株葡萄。金鱼池的旁边几个高低错落的水池种了睡莲,金钱草和芙蓉。右边的院子整个种满了紫色的花朵,丁香,兰,勿忘我,车矢菊等。猫咪,兔子,小狗眯着眼睛躺在院子里发懒。
整个小院在告诉温,这里常住着一位热爱紫色花朵的女主人。
“飞燕一会就会到。”是小邮差的哭声。
“即使飞燕来了,我还是会死的,这是疾病所致。我会一直记得我爱你,你也爱我。”一个微弱的女人的声音。
温与白马透过玻璃,看到小邮差痛心地握着床上女人的手泪流满面,是不忍离别的神情。温发现,他们的窗台上摆满的花瓶里插满了飞燕,唯独只有一只空的花瓶特别扎眼。
“就只差一扎,就刚满九十。不要放弃,请相信我。”
温与白马今天的花桶里就只有芙蓉,那是温作为新娘的饰品。花市里也没有人卖飞燕,温猜不出小邮差口中的他们是谁,也不知道是否他们真的能够找回救命的飞燕。
“傻相公,这只是江湖骗子惯用的伎俩,即使是潜心集满一百只,我的生命还是会离开的。”生命垂危的女人,竟还能够如此淡然温柔,温有些佩服这个女人。
小邮差倔强着,跪在床边紧握着女人的手。不停地重复:“飞燕会到的,你也一定不会离开。”
但女人的笑容却开始一点点的平展,消失了。
“都举办婚礼了,父亲母亲为什么还要离开?”
“飞燕说啊,即使山姥同意,即使因为爱情,但承诺先于爱情,也一定要遵守承诺。”
“明早我还会来的。”
“好啊,明天的第一扎飞燕一定是你的。”
温看着死去的女人和痛心的小邮差,耳边不停地响起与奶奶的,与小邮差的对话。接着温看到了,十六年前母亲八月产下一拨花种,是自己的那颗,在父亲母亲离开的那天有了人类的模样。
“这些都是承诺吗?”温问自己。
“都是,当初飞燕承诺在九月回归。昨天温承诺今天的第一扎飞燕是属于邮差的。”白马说道。
温惊讶地看着白马,但温感觉自己观察白马的方式很奇怪。虽然自己与白马是咫尺的距离,但却感觉到遥远。仿佛是站在宇宙的一个时间点上,纵观了白马。小时候的白马,少年的白马,一直是那样的勤劳,善良,帅气。但即使是这些自己曾经一直坚持的夫君的特质都不重要了,只因为他是白马,所以他是对了的人。温甚至还看到,小狐狸婚礼那天,白马在麦田里讲得一万次的“温,可以做我的新娘吗?”
温第一次在白马的旁边是难过的,她想告诉白马让我们一直相爱幸福下去吧。温还想让白马把花桶里的芙蓉戴在自己的头上身上吧,让温嫁给白马吧。
但都有些迟了。
温的身体在不断地透明,随之又有型,最后变成了一只如母亲般的飞燕。
白马轻轻拿起是温的飞燕,把她插在了窗台上空了的花瓶里,白马转过头对邮差讲:“记得吗,温昨天答应过你,今天的第一扎飞燕是你的。”
邮差发出了“空”了的声音。
几天之后,邮差去了南方,那株是温的飞燕,依然生机盎然地开在窗台上的花瓶里。清明的早晨,白马衔走了飞燕。
最终,白马与是温的飞燕赶在了芙蓉的最后一个花期举行了婚礼。且从此之后,茶园里的婚礼,爱的象征由原来的芙蓉又多了飞燕。据说小邮差的故事开始流传在茶园的大人与孩子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