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饺子情

冬,在我的记忆中是冰天雪地的季节。一年四季,唯冬最漫长,绵延不绝的寒气,一点点侵蚀着肌肤,手背、脚趾头脚后跟、耳朵甚至脸上,到处都有风刀霜剑雕刻的痕迹。而每年冬至来临,那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则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温暖画面。“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饺子俨然成了抵御严冬的法宝。

那时候整个冬天吃的菜就是自家种的萝卜白菜,包饺子就用猪肉萝卜馅或猪肉白菜馅。吃过早饭,母亲便开始做准备工作了。先和好一大盆面,醒着,再烧水焯萝卜片,晾着,然后开始剁肉馅,这可是重头戏,似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初起雄浑有力,铿锵作响,继而如江河奔腾,波涛起伏,时而大弦嘈嘈如急雨,时而小弦切切如私语,终于剁成了肉泥,粘粘的,拍一拍弹性十足。放在盆里,加入盐、酱油、姜末、花椒大料粉拌匀。接下来切葱花,往往被辣得涕泪交流,睁不开眼。把焯好的萝卜挤出水份,剁碎,放油锅炒出香味,再和葱花、肉馅搅拌均匀,饺子馅才算是大功告成了。

开始包饺子了,母亲擀面皮,弟弟跟着凑热闹,我和妹妹学着包。母亲包的饺子鼓囊囊的,像肥嘟嘟的小猪娃;我包的馅多了,会把饺子皮撑破,时不时要贴个补丁;妹妹包的扁扁的,像弯弯的月牙。水滋滋地烧开了,一个个饺子扑通扑通跳下去,不多会便鱼儿一般浮到水面上,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满屋里弥漫着氤氲的蒸汽,夹杂着浓浓的香味,馋得我们三个探头探脑,围着锅台转圈圈,恨不得一口吞到肚子里。

有母亲在,每年冬至都有饺子吃。

时光如水,不舍昼夜,逝去无声。不知不觉中,我也变成了妈妈,丫头咿呀呀长大了,而我的母亲蓦地舍我而去,从此人天相隔两茫茫。

那一年的冬至无声无息地来临了,下班的时候,听到同事们议论吃饺子,我才恍然如梦惊醒。母亲这棵婆娑大树倒了,我的世界里到处是残枝枯叶,凌乱不堪。在寒气袭人的冬夜,我蜷缩在暗淡的房间里,哽咽着对丫头说:“你姥姥不在了,冬至我们吃不上饺子了,乖乖,恐怕你会冻耳朵的。”丫头瞪着黑溜溜的小眼睛,下意识地摸摸耳朵,稚嫩的小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细声说:“改天我们再吃吧,我不相信一次不吃饺子就会冻耳朵。”过了些天,丫头的右耳廓发痒、红肿,慢慢变成暗红色,发硬,后来溃烂、结痂了。丫头无比惊讶地叹道:“姥姥的话真灵验啊,冬至不吃饺子果然会冻耳朵,妈妈以后你可要记得包饺子啊。”

此后多年,我活成了母亲的模样,年年冬至都提前准备馅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丫头亦如我当年一样,围着灶台转个不停。她也学着包饺子,还创造性地把尾巴拉长,围着饺子绕一圈,再按回原处,美其名曰“金元宝饺子”。

转眼又到冬至了,母亲年年为我们包饺子,却不曾吃上我亲手包的饺子。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抚我畜我,长我育我,欲报恩于万一,却有心而无门。每念及此,肝肠寸断,欲诉无言,欲写无字,只有托冬至的饺子,聊寄相思一点。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冬已至,春终会复苏,母亲啊,您会随着春天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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