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1987年的某天

揭开战友送来的饭盒,照例是厚厚的一层肉。

他走到平常吃饭的地方,坐下来,想起刚才战友挤眉弄眼:“给小胖妞的。”忍不住扑哧乐了。

半年前被分配到这个驻地,他负责看守附近这一大片鱼塘。

有天换岗的时候,看到河里有个人在扑腾,赶紧跳下去,把人捞起来。是个小胖妞,四五岁,脸都吓白了,不哭也不闹。

从那天起,那小胖妞就经常过来看他站岗。挺乖的,不吵不闹。慢慢的知道小胖妞叫梅梅,就住在鱼塘附近的人家里。

每当战友给他送饭的时候,就看到小胖妞垂涎欲滴的样子,扬着矜持的小脸问:“吃饭呀?”

“嗯,吃饭!”

“吃青菜还是吃肉啊?”

“吃肉!”还故意夹起一块肉。

“哦!”很淡定,一副我只是问问的样子。

反而是他绷不住,每次都主动把她拉过来,把肉一块一块的喂给她吃。

昨晚这个城市发了大水,鱼塘水满了,很多鱼都跑出来。住附近的人抓了很多鱼,早上站岗的时候,闻到很多人家传来煎鱼的香味。

家里有鱼吃了,不在乎这一块肉了吧?他想着。抬头一看,小胖妞在那站着呢,小嘴油汪汪的。一副矜持的样子。

“吃饭啊?”

“嗯,吃饭。”

“吃青菜还是吃肉啊?”

“吃肉!”

“哦!”还是那幅我就随便问问的样子。

“噗~”他把小胖妞拉过来,把肉一块一块的喂给她。

我就是文中的小胖妞梅梅,大名刘森梅。

1999年的某天

下了自习,我跨上自行车,风一般滑出去,把同学的叫声抛在脑后。

街上霓虹闪烁,人来人往。我骑着自行车,像一条鱼儿般,在人流中毫不费力地游动。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风鼓起我的校服,像大大的翅膀,托着我往前飞。

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我越骑越快。快到家的时候,我放慢速度,调整呼吸。

“回来啦!家里来客人啦,你猜不到是谁吧!”妈妈嗓门特别大,厅里所有人看向我,我有点难为情。

“我先放书包回房间。”我匆匆扫了一眼,爸爸,妈妈,弟弟,还有一个陌生人。

我慢腾腾地把书包放好,慢腾腾地把书本一本一本打开。

“怎么这么久不出来?小张叔叔你还没去打招呼呢,以前不老惦记着吗?”妈妈进来。

我整理着笔盒,“小张叔叔?”

“就是以前我们住在南桥头那边的时候,救过你的那个当兵的小张啊!当时没有他,现在就没有你了。你不记得啦?”

“那么小的事情,谁还记得啊!”我把笔一支支摆好。

“当时你掉到水塘里,是他路过把你捞起来的。当时都没有呼吸了呢!幸好他救了你!”老妈一副老天保佑的样子。

“哦,反正我那时候还小。”我忍住上扬的嘴角。

“可你这个馋猫,天天跑去吃人家的肉!”老妈笑不可支:“人家一个当兵的大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来吃的就多,你倒好,把人家的油水都刮光了!”

“哼,不记得!”我嘟嘴。

“你小时候特别爱吃肉,家里有肉给你吃,可你每天到了吃饭的时候,就说要跑去找兵哥哥,去吃肉。站人家面前就问~吃肉吗?还是吃青菜呀?~每天的肉都被你吃光了!”

“哼~哼~”我像小猪一样哼哼着,感觉心里有快乐的小泡泡在翻滚。

“快下去和你的兵哥哥打声招呼吧~你都吃了人家一年的肉了!记得当时把你送回老家的时候,你还天天哭着闹着,说不要回老家,要跟兵哥哥吃肉~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老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哎呀,你好烦啊,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嘛!”我嘟嚷着。

哼,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哪里记得事情嘛!是你们经常在我耳边说的!不过,上周妈妈说他今天路过这个城市来拜访我们,他应该还记得吧。

低着头,跟着妈妈走进客厅。

“梅梅,都长这么大啦!”妈妈口中的兵哥哥-张叔叔说。

我低不可闻地应了声“嗯!你好~”

妈妈恨铁不成钢“她呀,现在胆小,见了生人不说话。不过小时候就是胆子太大了,到处跑才掉水里。还得谢谢你当时救了她呢!”

我偷偷瞧,兵哥哥-张叔叔额头有皱纹,肩膀有点塌,手里还夹着一支烟。“今年也有十六了吧?看起来有点瘦啊!是不是减肥啊?女孩子不能为了减肥不吃东西啊!”

妈妈说:“也怪了,小时候啊,她天天去你那吃肉,现在却不怎么吃肉了。我都担心她营养不良。”

我低下头,玩弄我的衣角。

弟弟像个猴一样窜过去:“张叔叔,听说你以前是当兵的?那你是不是会开枪?是不是会武功?”

我竖起耳朵,捕捉声音:“以前站岗的时候是可以带枪,不过现在早就不记得怎么开枪了。武功是不会的,在军营里会练拳,现在不练,早就不会打了。”

弟弟失望地长叹一声:“噢~”

远远地听到爸爸问:“我们十几年不见了,没想到还能联系上。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看不清他的脸,声音有点模糊:“退伍之后分配回老家,因为没有背景,也一直都是普通职员 。老婆下岗了没工作,在家照顾孩子。两个都是男孩,大的也上小学了。自家地建的房子,和别人起了纠纷,对方有后台,房子可能保不住。这次回来找找以前的老战友,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忙…”

爸爸陪着叹气:“现在这个年代就是这样,有钱好办事,有关系好办事…”

“可不是嘛!像我们在单位,虽然说不上什么话,但是别人要办事情,同样也要找我们去吃饭喝酒…”张叔叔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海边传来。

白炽灯蒙着一层灰,发出晕黄的光。我在脑海里想象当年的兵哥哥:挎着枪,身姿挺拔,笑起来很温暖…

恍恍惚惚的,我站起来:“爸爸妈妈,张叔叔,我有很多作业,我先去写作业了。”

作业本摊开,我却一个字都写不下,我愤怒的瞪着白纸,用力的地甩了甩钢笔。

一滴墨甩在雪白的纸上,慢慢地晕开,越来越大。

几滴透明的水珠落在纸上,慢慢的晕开,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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