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故事·空青石开盲（四）

再说中州地方有个先儿，--那地方称瞎子叫先儿。这瞎子姓迟名先。有人问他：“你怎么叫迟先？”那瞎子说：“我这个“先”不是“先儿”之“先”，是另外一个意思。如今有的人眼明手快，走得快、才能高，遇着世事好像顺风行船，不费多大力气。相比别人遭受了千辛万苦都撑持不来，他却三脚两步早已走在人先，占了许多便宜。那里知道老天自有方寸，不肯偏袒庇护着一小部分人，对那些脚轻手快的，偏要教他们在平地上跌倒，十分狼狈地很久也挣扎不起来。这样的话，还不如我们慢慢地按着尺寸平平地走过去。人们看着我脚步迟滞磨蹭，都不放在心上，那知最后我倒走在他们的先头，因此叫做迟先。”

那人说：“你何苦闭着双眼，整天嘿嘿痴痴地坐在家里，正当今天这个艳阳天，何不走到街市上挣几贯钱，用来买酒吃也是好的。”迟先说：“我也是闷得极了，昨天独自睡在冷草铺上，听到屋檐外桃柳枝上燕语莺啼，叫得十分娇媚。又听见东边有卖花的声音，西边有沽酒的声音，男孩女孩欢声笑语，成群结队，或是上坟的，或是踏青的，好不喧哗热闹。恼恨自己前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让我瞎了双眼，上前不得，退后不得，眼前只是一个黑漆漆囫囵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踹破它！昨天听人传说，市上来了一个云游的道人，手里拿着空青石，点开了许多人的瞎眼。偏偏是我没有缘分，着急地找他，又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如今想打听个实信，到四下里寻找。那些有眼无盲的人，哪里肯扶掖着我到前面去？今天想到了一个主意，我就站在十字路口，等着个同样瞎眼的走过，先上去撞他他头昏脑晕，然后慢慢地和他说明其中的原委。”

话未说完，就听见西边巷子里传来咯支咯支的声音。随着拐杖的声响，果然有个先儿走过来。迟先把头放在左胳膊上，侧着耳朵仔细听着，那个人快走到他面前时，就把肩膀胳膊横冲过去，刚好撞到那先儿的太阳穴上，直把他撞得个十生九死，仰面一交跌坐在地上。那先儿手也很伶俐，立即把迟先的左腿抱住，死也不放手。一会儿清醒过来，在迟先腿上狠咬了两口，骂道：“你又不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也学我乱撞人！”一口气连珠贯串地骂个不停。

迟先连忙说：“得罪得罪！”那先儿用右手一摸，才知道原来也是同道中人。带着怒气问道：“同在黑暗地狱中的人，有什么要紧的事，走得这么莽撞？”迟先说：“只怕我对你说了，连你也会莽撞起来。你不知道市上有个仙人拿着空青石，点开了很多瞎眼，因为我在找他，所以才这样心急。”那先儿说：“奇哉奇哉！我昨天听说华山顶上陈抟老祖睡了一千年醒过来，能言说人的过去未来和现在的祸福，人们都去那儿访问。因此我才出门，也想要找个伙伴去那儿一趟。今天既然和老兄你同病，自然应该一起，不妨就在这个地方盟誓，许下誓言，同心协力、互相帮扶，一面去寻访点眼的仙人，一面上华山去拜望老祖，岂不是一举两得？”迟先说：“妙极妙极！”那先儿说：“老兄高姓大名？”迟先就把取名迟先的话儿说了一遍，那人也称赞说：“迟字上说出个先字来大有道理。”

迟先说：“也要请教尊兄的姓名？”那先儿说：“兄弟姓孔名明。”迟先说：“孔明是后汉时刘先王的军师。你为什么盗用先贤的名姓呢？”孔明说：“我不是那三国时的孔明，却是取另外一个意思。如今的人眼里胡乱读得几行书、识得几个字，就自负地认为自己是才子。等到处世办事的时候，或者是下贱卑污，或者是逆伦伤理；明着不畏惧王章国法，暗地里不害怕天地鬼神，好像和无知无识的禽兽一类。反倒不如我们一个字不识，但遵循着天理、依照着人心，不论你是古今的是非、圣贤的道理，都是口里讲说得出，心里理会得来，比孔夫子还明白些，因此叫做孔明。”

迟先说：“难得我和你如此合拍。但是相伴同行前去华山，路途中需要很长时间，你我要预先打算好，比如行商坐贾，也要对着本钱才好经营。如今我们在路上能做的事情，只能是空着双手靠本领赚钱，不知道你我的手段如何？不如找个空地，大家把自己的本领讲明白，试着演习一下，省得到时候你推我诿，被别人嘲笑。”孔明说：“有道理。找个僻静的地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