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事实

我一发小前三十分钟我还和她聊得热乎，前一个小时我还还了一笔巨额给她，然后现在她和我说她被骗了。其实事情不复杂，就是一套路-抽奖珠宝，她事后百度了一下先是找到同一战线，恍然大悟原来受苦受难的同胞那么多，但是这使她心理防线更加塌了，这么老的套路她怎么就被骗了？大她七岁的同胞兄弟总结得很精辟：一.我让你贪小便宜，我就知道你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叫你记住。三.看你长得就一副蠢样，我要是骗子也骗你这种。因为钱不是很多-300，所以我发小老早最好了心理安慰-没事，钱没了还可以赚。她能说出这种话我已经很惊讶了，第一我们还都是学生，并没有正经工作，虽然她平常也总会去兼职什么的，但都是短期的廉价劳动力，没存下几个钱；第二我们都会说一个人很惜命，她这人是很惜钱，我不说她贪钱，不是说为了好听，因为改了这一个字吧的确不符合客观事实，就拿我们读小学那会儿的一件事来说，每天回家发小必经一排门面前的路，那天她兜里揣着四块钱，估计她自己也忘了那四块钱巨款是从哪来的，总之她是很珍视的，按她的话来说：我要一分一分的花掉它。结果走在那一排门面前时她往兜里一掏，没有，再掏，再把口袋翻出来，有洞吗？如果有洞她都想顺着洞的痕迹发现点什么，后来她在绝望之际迸发出生机，当起了名侦探，她反反复复在那一条路走了又走，睁大了她的铝钛合金狗眼搜寻，大概磨了半小时吧，她心才凉透。这些都没什么，我想这种经历应该不是我闺蜜一个人有过，我们大部分生来普通的人，大都有过一分钱捉襟见肘的情况。何况家境不好的孩子从小就比同龄人对钱有更多说不出来的敏感，譬如妈妈交待完衣服多穿点别感冒之后会比普适版的多一句生病了没那么多钱治你之类的。我能理解我发小，我发小也能理解她出生贫寒的既定事实，但她没办法理解那些背后的事。

她被骗买下的那个假珠宝是个戒指，翡翠的，当然是伪劣的，造型还蛮别致的，当时她有发照片给我看，我还给她提意见要不要朴素点的。为什么呢？因为她是想买下来送给她妈妈，她说我妈结婚那么多年也没个戒指，干脆就挑个戒指，我想她那么扣，如果没有这个神圣的希愿，估计她也不会买个她两星期生活费的珠宝给她自己，毕竟比起这种老物件，一些时尚的造型又更多的东西她花钱的可能性也更大。当时那个骗子说：你想想你是打算为谁挑？也许这句话就像恶毒的皇后问魔镜：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是谁？那样有危险力，这个平常和家人相处大大咧咧的女孩，也想给自己的妈妈一个惊喜。

我没有替她被骗主要是没脑子洗白，也没替我自己，我承认换我也会被骗，因为这整个过程我算旁观了的，虽然人不在现场，涉世未深也算些理由吧。前面不是说她最好了心理安慰嘛，后面就完全垮掉了。她其实是个比较脆弱的女生，她哥前面说她那三点她没崩，她当时一边在手机上百度一边假装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她也想补救的，然后就是被轰炸：你就是像你爸，只知道纸上练兵，事情真做起来还是要实践的呀。你们这一家人反正我看出来都是蠢在一堆去了…我现在在你身上是看不到任何东西了。我现在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也许是这句话让她被一击即中吧。因为以前哥哥开心的时候，需要她安慰得到妹妹的开解的时候会说：你很聪明，你要相信你自己真的很聪慧。或者谢谢你，有你这么可爱又美丽的妹妹，是我最大的福气等等。他能给你多少甜言蜜语，大概也能给你多少万箭穿心吧。但是在一场局里面，只有当事人才能给当事人实质性的打击。

发小拜托过哥哥不要让爸妈知道这件事，不过可能吗？爸爸说你也是和你奶奶一样贪小便宜被骗了，妈妈则关心买了个什么被骗。因为她说你平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怎么这回就愿意拿出那么多钱？发小早就不想提那个什么最初的初衷什么之类的，太丢份了她可能是这样想的。她想着看会儿综艺转移注意力于是去了书房开电脑，开机有点慢，客厅里面的声音传来，“是个戒指”意外的感觉，爸妈发现那件赃货，讨论起来她怎么会想买个戒指，“想戒指了，你未来老公会买给你啊”是她妈的声音，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用她向来我对你了如指掌的语调说话，这一刻可能是那么久以来她最愤怒的时刻，她恨她母亲的粗野比任何时候，超过小学在班门口还上着课久嚷着她的名字质问她是不是偷了家里的钱，超过一切那些她刻意回避的记忆，不过她还是说出了，冷静而自持地说：那个是买给你的。爸爸说：买给你的。他是对妈妈说，“我？是说买给你的吧”，那个女人，“是买给你的”发小制造了一副很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希望这一切都能过去，也尽量营造这样的氛围。

“买给我啊？我要戒指我不会自己买啊？你个两三百的东西会有好货吗？这不要你买给我啊……”

不会有比这更让她害怕的既定事实了吧。